第六十四章 看不透的……父亲(2 / 2)
“脸呢?”
“这就和造剑一样,有追求才有意思,再说了,我知道这位小爷眼高于顶,嗯,他也确实是有眼高于顶的资格;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有想攀登的冲动。”
听到这话,剑圣不禁摇摇头。
他不相信造剑师能成功,因为造剑师不是郑凡。
剑圣清楚自家徒弟到底有多心高气傲,也就只有郑凡,仗着亲爹的身份,再加上姓郑的最擅长的那一手拿捏人心的本事,才能把这只幼鹰给驯服住。
瞧,
眼下这不已经开始有成效了?
……
正在对儿子进行屁于爱的王爷,
被一声通禀打断。
下面人传报,吴襄的儿子吴勤求见。
郑凡一直没见吴襄,这是要故意敲打他,但他却把他儿子留在了静海城,每天都要求见一次,虽然都是被拒绝。
这孩子也就十五岁,但派头很足,赏花楼的那个上次郑凡见过的那个花魁,就被他赎身买了下来。
原本想要拿她当礼物送郑凡的,被郑凡瞧见礼单后,派人直接给他轰了出去。
听到他来了,
郑霖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意。
这吴勤每次求见都极为殷勤,大门口跪一下,进门后跪一下,进偏厅等候时,再跪一下。
虽然每次都没见到人,但他每次都是三跪而入。
“我觉得爹你可以给他赐名,干脆叫个吴三跪。”
郑凡瞥了一眼自家儿子,
道:
“这名字不好,爹是在敲打他吴家,愿意敲打,就含有留用的意思,你没必要给人往死里作践。”
郑凡朝着自家儿子前倾了一下身子,
叮嘱道:
“儿子,记住,你可以去作践一个人,但你得做好准备,作践他后,把他给杀了;
要是办不到或者暂时不能办,就没必要去作践。”
郑霖听到这话,看了看自家老爹,倒是罕见地微微点头。
他自然不清楚的是,他爹之所以反感这个名字,原因是和他爹以前的王号犯冲。
刘大虎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张卷轴:
“王爷,最新的军图绘制好了。”
摄政王的帅帐里,设有类似参谋部的组织,基本由锦衣亲卫中选人担任,这些人,日后都是能外放出去当将领的。
军图是军事情报的总结与更新,王爷打仗向来很重视它。
“来,摊开看看。”
“喏。”
刘大虎将军图摊开,这张军图里包括着楚国西南部,乾国江南的东南部,再顺着乾江,一路向上京延伸。
并不全面,但却适合眼下的战场格局。
赵元年看到这张图,很是兴奋,因为通盐城与明苏城,以及其周边的附属城镇位置上,已经标注上了蓝色的印记。
乾国疆域属红,燕人疆域底色属黑,这蓝色,则代表着他这个官家以及这个新朝的地盘。
变大了,变大了……
赵元年真的很喜欢这个涂格子的游戏,
他希望能再大一些,最好,能将江南画个三成,多了,他也不敢要了。
军图上还在各个位置做了标志,比如年尧部就驻守在静海南部的明苏城,谢氏驻扎在静海北部的通盐城;
原本的那三镇加上静海城所在,则由晋东军驻守。
同时,军图乾江位置上,还标注了船队,吴家的船队。
“元年,你去那儿再要一份拓本,传令下去,以后这军图,孤这儿有一份,官家这边,也得有一份。”
“喏。”刘大虎应下了。
低情商,你可以回避了;
高情商,我有的,官家也得有。
“多谢王爷。”
赵元年拜谢后,带着赵公公走了出去。
刘大虎端起茶壶,帮郑凡续茶水;
王爷则指着军图,对自家儿子道:
“其实前阵子,爹心里冒起过一个想法,爹心里,是有些急切了,想把这场战事的进程,给拉得再快一些。
就比如,借着吴家船队之利,亲自率本部兵马,沿着乾江再入汴河,去上京城,给他们再敲个钟。
因为爹笃定,无论自己在后方做出怎样的反应,你梁程干爹和苟叔叔他们,都能通过前线乾军的反应做出预判,从而和你爹我达成默契联通。
而你,
则可以代替我,陪着赵元年,在这里守下这份地盘,阻止江南之地乾人的反扑。”
听到这话,郑霖脸上当即露出了喜色。
行宫那一场,他已经很开心了,听自家爹这意思,这是打算让自己完全放开了玩儿?
虽说他留下来,是当一个稳定新朝人心的傀儡,可只要亲爹带着娘亲一走,赵元年,敢不听自己的话?
谁又能阻止他的潇洒?
“爹,我觉得这挺好。”郑霖如是回答。
郑凡却摇摇头,
道:
“还不到时候,眼下痛苦的,是乾人。前有狼,后有虎。
上京知晓三边对于他们的意义,失去三边,不仅是边疆失守,我大燕铁骑能够直接挥师南下,乾人连上京,也不可能守住,就算坚守下来了,上京也不可能再当国都了。
然而,咱们现在在江南立新朝廷,不用地盘多大,因为只要咱们把新朝廷立住了,时间越久,影响就越大,最终会导致上京在江南的统治出现土崩性的瓦解。
另一方面,咱们掐住了乾江这一处,可以至少让三成以上江南所出,无法供应北上,失去了江南,甚至江南不稳出现破口,乾国的北方,也就会供血不足。
上京那边,要想应对江南的这个局面,就必须得从北方抽调精锐回来;
可北方一旦精锐调动,燕军必然跟进,不会给他们从容的机会。
故而,理智告诉爹我,继续留在这里,安心地等,才是对大局最有利的选择。”
郑霖一下子泄了气。
郑凡瞧着自家儿子的神情变化,有些好笑,伸手指向军图,道:
“来来来,你且先看看这张军图的布置,于我军有何利处,慢慢来,我家儿子自幼堪比麒麟,你放心,爹不会拿你当小孩看的,爹也会尽可能地给你创造去锻炼自己的机会,比如,让你天哥带你领一支兵马去夺一座县城?或者去剿灭一支盘踞的乾军?
这都不是问题。”
郑霖努了努嘴,他有心想要继续保持高冷,但哪个男孩子能拒绝带兵打仗当将军的诱惑呢?
而且他爹这个人,有一点很让人讨厌,你敢和他犟,他就顺着你的犟走,非得让你低头说好听的他才心满意足。
在这一点上,娘亲就好多了。
娘亲从不要求你说好听和服软的话,她只是简单地把你肋骨打断。
郑霖起身,走到军图前,皱了皱眉,
道:
“爹,我想换个思路。”
“哦?”郑凡笑了笑,“当然可以。”
“如果爹你是乾人,面对这种情况,该如何破局?”
郑凡摇摇头,道:“爹也没办法破局,国势,军势之下,不是靠所谓军神赢个一两场就能掰回来的。”
“真的没办法了?”郑霖继续问道,“对了,可以给乾人开个……三儿爹挂嘴边的口头禅,那个叫……开挂。”
“呵呵。”
郑凡手托腮,面露思索之色。
他很享受和儿子进行这类的互动,自然不可能不给儿子面子,哪怕,显得有些无稽。
良久,
郑凡指着军图开口道:
“除非乾人没有把精锐开赴北边,但这不可能,乾人的圣旨上,已经……”
说到这里,
郑凡忽然停住了。
郑霖有些好奇地看向自家老爹,发现老爹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转而站起身,在军图边蹲下。
这一刻,郑霖感受到了来自自家老爹身上所传来的威压,不再平和,不再慵懒。
郑霖不知道的是,当年他爹在初出茅庐时,也是这般看他田伯伯的。
“开挂的话,
就是乾人未卜先知,提前做出了极为精准的战略判断,而且愿意,为此赌上一把。
姬老六可以下旨骂我玩儿,他乾人,其实也可以嘛。
乾人这些年,除了三边之外,所编练出的新军里,成气候成规模,且也曾在多年前参与过对你李富胜叔叔围剿战役的,也就那四支。
孟珙、钟天朗、韩老五、乐焕。
这四个乾国将军以及其部下,是有能力,和我燕军摆开架势打一场的。
而这四位,一个本该在滁郡布防,另外三个,则该去东北角兰阳城一带布防,将北方的窟窿,完全堵死。
乾人破局的唯一办法,就是这四支本该北上的野战精锐,没有北上……”
郑霖问道:“没北上的话,应该在哪里?”
郑凡伸手指了指,
“在我们南面,藏着?”
“藏得住么?”郑霖问道。
“这里毕竟是乾地,乾人的兵马在自家地盘上,可比在山沟沟里,还要好藏。”
刘大虎在此时开口道:
“王爷,属下觉得不可能,若是乾人那四路精锐,就藏在江南之地,那就意味着乾人对我军入江南,是有预判的。
那这三镇兵马,为何主动而出,结果被我军轻易击败后,又顺势取了其三镇城防?
那这明苏城、通盐城,为何会自己投降?
吴家……又为何会反叛乾国站队于我们?
甚至,
最早最早的刘徽,
他也不应该选择开城门把静海城,拱手于咱们呐。
所以,属下觉得,这个推论,绝无可能。”
郑凡点点头,
同时抬起手;
刘大虎摸了摸兜,而后看向郑霖。
也不知怎么的,看着老爹这个模样,明明已经不用装扮亲卫的郑霖,还是默默地将铁盒取出,送到老爹指尖。
想用火折子帮忙点时,老爹却挪开手,转而将烟在指尖盘着打转儿。
“大虎啊。”
“属下在。”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乾人是故意的?”
“属下……”
郑凡的目光,继续盯着面前的军图:
“把城,一座座地先让给我们,让我们进来,让我们分兵驻守,我们的兵力,在此刻就被摊薄了。
林林总总,有驻军的,现在就超过六处。
我军最擅长的机动性,也将因此丧失;而乾人,就能更从容地,从中进行分割。”
郑凡将指尖,放在了由年尧现在驻守的明苏城位置,转了好几圈;
随后,
又挪到了乾江上,也就是吴家的船队所在:
“吴家,是否还能再反水一次,一旦四路乾军,切入咱们这里。
吴家的船队,在乾江上,就能把江两岸的我军,完成分割。”
“王爷……这……这也太……”
“召吴襄来见我,我要看看他现在,到底敢不敢下船。”
“喏,属下这就去。”
郑霖则开口道:“他儿子不就在这里么,他怎么会……”
郑凡看向自家儿子,
道:
“你真当天下所有父子,都与你我父子一样,父慈子孝么?”
“我哪有。”
“你刚出生时,我抱着你去见你爷爷,地下那个黑甲男对我咆哮,还在襁褓中的你,就会主动为了维护我,冲着那黑甲嘶吼。
咱们父子,明面上,可以随便闹腾;
但爹相信,你以前就算再瞧不起你爹我,也不会允许别人把你爹脑袋摘走。
可这世上,子弑父,父弃子的事儿,也并不稀罕。
尤其是那些大族高门子弟,女人多,孩子也多,连自己儿女可能都认不全,哪里会真的往心里去挂记?
当年先帝为了一个伐楚的理由,可是直接把一个皇子给献祭了的。”
郑霖主动把脸,凑到自家老爹面前,
此时,
他脸上居然带着笑意,
显得有些乐呵,
压低了声音道:
“爹,您是不是忽然觉得自己,这次玩儿脱了?”
王爷也把自己的脸,朝着儿子方向又凑了凑,
同样压低着声音,
同样地小声道:
“儿子,要不咱爷俩先跑路吧。”
郑霖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几步,
和自己亲爹拉开了一些距离;
看着自己亲爹脸上那忽明忽暗的神情,
此时,
一向瞧不起自己父亲的他,
第一次发现,
自己竟然看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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