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七只老虎(1 / 2)
天色未黑, 月色尤盛,虽有盈晦之分, 可此世之间却并不似外界臆测般昏黑一片, 绛紫色的天幕似乎令一切都蒙上瑰丽又阴郁的光影,有浮白幻影在大地游荡, 乍见身量舒展,却是浑浑噩噩,日复一日地咀嚼着全无意义的哀鸣与呜咽。
司玘和沈钦穿过的时候, 那一众虚影便在月光下像雾一般蓬开了, 湿润阴凉的鬼气滑过颊边,不消回首,沈钦边可以想象那雾气又将晃晃悠悠, 重新聚拢作似是人立的模样。
那是在这片土地上终日游荡的魂灵, 最是低微得不曾拥有片刻神智, 这样的游魂在罗刹海中还有很多, 或是在漫长的时光中消散作丝缕阴气, 又或是有幸从蒙昧中孕育出一点灵光, 就此自一派混沌中脱出,以鬼物之姿复现世间。
这是外界轻易不能得见的景象, 却尤令沈钦轻松自在,一路下来走马观花最是惬意,他便也将心法运转, 却在某一时刻蓦然颤动了眼睫——
到了。
原以为辽无边际的石林竟也行至尽头, 绕过石柱遮挡, 眼前便霍然开阔出一块平坦空地,视线尽头绵延开一片陡峭山崖,嶙峋起伏间一眼望不见尽头,石壁之上有星星点点雪色间杂,纤细幼弱的茎叶自石缝中舒展,在微风中摇曳作一片纯白。
一点朱红半露在娇嫩的花苞正中,相比于那细弱的草茎,硕大的花苞的确有些太过沉重了,弯垂的弧度摇摇晃晃,颇有些令人心惊的同时,却依旧美丽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七叶昙……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七叶昙?”沈钦神色讶然,不自觉上前两步,似是想看得更清楚些。
每一朵捷豹的花苞都被七片纤长的细叶拱卫,花蕊似朱砂厚重浓艳,正是此界中鲜有出世、千金难求的七叶昙!!
就算对灵植全无研究之人也都该如雷贯耳,七叶昙速来便有“能御百邪”的美誉,即便不加炼制,粗粗吞服也能祛除沉珂、邪祟不侵,甚至于能使己身心魔尽数消融,心境自得一派圆满。
灭杀心魔仅是表象,但凡修道之人,都绝不会忽视这背后的含义。
——心魔劫!
应说雷劫天罚只为通天路上半道关卡,纵是位及飞升,抗不过去大不了转投散仙,就还有机会多出千万年逍遥时光,可心魔劫却不似如此,君不见多少修士抗过雷劫数重,却直接在心魔劫上陨落了去?
结丹、化婴、渡劫飞升,三道通天劫数最后皆是以心魔劫收尾,若手中有那七叶昙加以应对,便可一瞬间心境通明,所谓心魔诘难,自也立时迎刃而解!
如此至宝摆在眼前惹人意动,尤其司玘正是到了需要的关口——沈钦可从来不敢忘记,先时发觉司玘心中魔障之时究竟是何种令人揪心难过的情形,这般就像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更兼有司玘已至大乘中期,则渡劫有望,更不能轻视于此。
沈钦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不过她也没有就此被冲昏了头脑——为何这种地方会有七叶昙生长?有为何会有这么多七叶昙生长在同一处地方?
司玘要寻找的……可就是这一片七叶昙?
漫天诱惑之下尽是满满违和,按理来说天灵地宝多是霸道独尊,一处福地万不可供养出两株同等的物事来,更何况七叶昙药性如此,莫不生长于灵气充盈、生机丰沛之地,如是欣欣向荣的繁盛之景偏出现在气息浑浊的罗刹海中,可不是处处都透着难以理解的古怪?
沈钦欲言又止,司玘却知道他想问些什么,然而妖修也只是微微摇头,目光凝在那一片山崖之上,眼神似是凝重,又隐隐带了些微不可查的疑惑。
两人都未有贸然上前,分明是能令人欣喜若狂的情形,在场气氛却沉滞到给人以一种古怪的意味,沈钦从发现七叶昙的惊诧中抽离出来,四下环顾,却一时陷入了新一轮的讶然中去。
若要说此处是为以天然空地却也并不尽然,方才一眼被灵植夺去视线,这番注意收拢,才发觉地面也并非是一派整洁而坦荡的,坍塌的石柱彼此交叠,散落的碎石似乎还昭示着初时崩毁溃散的恐怖景象,没有了石柱遮挡,月光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便更使得这一块地方尤其明亮。
废墟之上生长出零星草叶,破败荒芜之余却正常得不见什么特殊之处——明面的正常便是最大的不正常,从遗留的痕迹看此处应是经历过一场大战,可若要孕育出七叶昙那样的至宝,至少也需得留下些别的身,偏偏这里连气息都平淡得一塌糊涂,又怎能叫人轻易放下心来?
四下观察未有售货,沈钦又不由将目光转回山崖之上,那零星雪白遗世而立,半垂着茎叶更兼有几分弱柳扶风的无争姿态,而后视线被一簇更为明亮的白色牵扯,沈钦下意识觉得有些晃眼,等他再眯了眯眼睛,便再无法将视线移开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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