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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崔瀚宰相才 大禹出西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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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坐客七八,俱坐独榻,榻前案上,各置美酒佳肴。

一位头裹白帻,身穿鹤氅,剑眉朗目,蓄了三缕清须的中年士人,跪坐榻上,手捉麈尾,於堂中众人的瞩目中,从容地侃侃而谈,说道:“何氏圣人无情论,实属大谬!圣人胜於人者,在其神明,同於人者,五情也。圣人虽圣,而亦人也,岂能无情?”

一个衣冠华美,颔下剃得光光滑滑,浑身香喷喷,然而长相却适合用“贼眉鼠眼”形容的士人不以为然,亦手拿麈尾,摇头晃脑地说道:“圣德法天,圣人所法的是自然之天。天理纯乎自然,贪欲出乎人为。圣人道合天理,纯乎天理,自是无情,又岂会如吾等常人有情!试问崔君,莫非崔君以为,这天道,莫非还有情不成?何公之论,当是正理!”

被称为“崔君”的那位蓄着清须的士人抚须而笑,晏然说道:“若是圣人无情,则论语分明有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又云仁者乐山,是夫子以此为乐也;又记伯牛有疾,子曰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再言者,痛惜之意也,又记颜渊死,子哭之恸,是夫子并具悲哀之情也;又记孔子食於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便是何氏,在注此时,也释云丧者哀戚,饱食於其侧,是无恻隐之心也,意思很明白,这是承认夫子有恻隐之心,恻隐之心也是人情。等等,如何可说圣人无情?”

“崔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是么?那就劳君把其二说给我听听。”

“这其二、其二嘛”这位贼眉鼠眼的士人大概是喝了不少酒,打了个酒嗝,顿了下,随之接着说道,“便是圣人之情与应物之情的区别了。吾等常人的七情六欲,俱为应物之情,因为各种不同事物的触发而乃产生的情感;圣人之情者,则不应物,而是发乎天理自然,也是正因於此,所以圣人之情无不合礼,此与吾等常人之情不同。”

被称“崔君”的士人笑道:“情就是情,哪来的圣人之情?刘君此论,未免强词夺理。”

“如此,在下敢问崔君,崔君既信王公之说,云圣人有情,那圣人与常人岂不相同了?又何为圣人?又如何能成为吾辈士子学习的对象?”

“刘君适才所言之圣人之情,虽然谬哉,但说吾等常人之情,悉为应物之情,此话倒是不错。吾等常人之情,确乎皆应物而发,而圣人,与道合一,智慧自备,神明独厚,故能寻极幽微而无累於物,是圣人虽然有情,却非吾等应物之情可比。”

“崔君”,贼眉束腰的那刘姓士人又打了个酒嗝,说道,“崔君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明白了啊,怎么,你还没听懂?”这位“崔君”没有继续对这位“刘君”解释他的理论,转对堂中主坐上的孟朗,笑道,“孟公神智近圣,想必一定是已经懂在下之意了。”

聚精会神听崔、刘两人争论圣人是否有情已然多时的孟朗,挥了一下手中的麈尾,笑道:“崔君之意,我已明矣!刘君,崔君的意思可归纳为两句:圣人之情不累於物,常人之情累於物。”

刘姓士人说道:“敢问明公,是赞成圣人有情,还是圣人无情?”

圣人有情、圣人无情,是近代以来名士玄谈中的一个重要题目。先后被崔、刘两人提到的“何公”、“王公”,便是“圣人无情”和“圣人有情”此两论的初始倡说之人。

如前所述,成唐玄谈,所谓玄谈,探究的都是哲学,有、无,名、实之类。尽管这种玄谈看来无用於国,实际上,当一个社会的知识阶层绝大多数人都来搞哲学的话,确也是对国家的务实、军政无用,但毕竟哲学是万科之母,这种探讨出来的某种结果,一旦被大多数人接受,那么上对国家政治、下对百姓风俗,其实还是极其具有影响的。

便拿圣人有情、圣人无情来说,这两种不同的理论,如果引发出去,就分别会出现两种不同的治政理念。此时堂中群士高谈阔论,表面上是在讨论圣人有无情,深里说,也是两种治政理念的交锋。故此,这位姓刘的士人在说不过崔姓士人后,索性直接问孟朗,到底信奉何派?

那姓崔的士人名叫崔瀚,出自清河崔氏,其族乃是北地唐人中著名的右姓冠族;姓刘的士人名叫刘干,出自平原刘氏,其族也是北地唐人士族中较为有名的一个。

方下蒲秦才得河北等地,孟朗正要借重崔、刘等北地唐人大姓的力量来帮助蒲秦稳定河北等地的局面,巩固蒲秦在这些地方的统治,因是对此二人,他暂时一个都不想使其失望,略作忖思,笑着回答说道:“有情也好,无情也罢,吾等非是圣人,圣人之事,非吾等所能仓促定断之!今值乱世,已近百年,以我愚见,吾辈目下宜以拯天下生民出水火为任,且收拾山河,重开太平,然后再论圣人不迟。”顾盼堂中诸士,麈尾前挥,慨然说道,“我所以请君等来邺相会,一则,是因久慕君等高名,早渴思一见;二来,亦是欲与君等共佐大王,砥定海内!既抚百姓於王道之下,享荣贵於圣主之朝,复可留清名盛誉於千秋后代,岂不美哉?”

崔瀚离榻起身,昂立堂上,持麈尾於胸前,朗声说道:“明公此志,壮哉!明公此愿,固然美哉!然以在下愚见,若想达成明公此志、此愿,当务之急,却有一政非行不可!”

崔瀚的祖上数代出仕慕容魏国朝中,崔瀚本人亦尝在魏国为官,其人素有高名,被北人誉为有宰相之才,对他的建议,孟朗非常重视,闻得此言,即倾身问道:“请教崔君,是何政也?”

“就是先复五等,分定族姓!”

“先复五等,分定族姓”,这八个字入到孟朗耳中,孟朗顿时想道:“果然是此政!”

“先复五等,分定族姓”是崔瀚一贯来的政治主张,他先前在慕容魏国为臣时,就几次上书,建议慕容氏行施此政,只是因为反对的阻力太大,故而他的此个建议一直未能被魏朝接受。

话只八个字,含了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先复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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