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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面僧一面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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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揩了揩手心不争气的汗水,然后高高昂起他颗笨重的脑袋,耸着鼻子,好似在闻猎物的气味——原来这小子和吴老酒一样也是一个酒鬼啊。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将这头瘦弱的猎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中不觉多了几分自信与兴奋。

“祁檀越,才过了年,咱又见面了。”

那个落在后头的瘦高和尚伸了个懒腰,徐徐地从矮胖和尚的身后露出了一对惺忪的眼睛,半翕半张,似乎很是疲乏,连说话的语调也是那样的慵懒无力。

虽说方才追逐黑面佛的时候,他一直随在最末,但也不曾落下,可当下甫一站定,他就伏在他师兄宽厚的脊背歪着脑袋打起了哈欠。

若不是听他的师兄提到祁穆飞,他或许就垂下那两片早就恹恹欲睡的眼皮趁机打个盹了。

而他的那位师兄——矮胖和尚也早就习惯了这位师弟的慵懒,任由着他的师弟像一摊扶不起的烂泥一样贴在自己的背上,将他那并不挺拔的身躯压得像一张绷紧的弓弦一样。

如今在世的很多武林中人差不多都已经不记得他俩原本的模样,原本他俩,他不胖,他也不瘦,他不矮,他也不高,两个人虽非一母所生,但站在一起,就如一对一母同胞兄弟一般,当然他俩的感情也如一对血肉相连的亲兄弟一般亲密。

不过数十年前的那场瘟疫之后,两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似的,不仅他俩的模样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连他们的性格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唯一不变的是,他们的感情一如往常那般亲密,如影随形,坐卧不离。

只不过,二人性格上的对调,让彼此在生活中的角色发生了一些变化而已。

这些变化,当今的这些后生们自然不会知晓,那些年纪稍长的前辈们也或许早已淡忘。

人们只知道,这个矮胖和尚是云屯寺的住持——子虚禅师,那个高瘦和尚是他的师弟——乌有禅师。

前者聪悟而勤谨,后者驽钝而疏懒。不得不说,这老天爷可真是喜欢跟人开玩笑,前者劳心劳力,却越来越胖;后者游手好闲,却越来越瘦。

不过,他们从没有把这当作是一个玩笑。

“是啊,才过了一天,我又与大师见面了,真是有缘。”祁穆飞歪着头向着乌有禅师微笑着答道。

乌有禅师打了个哈欠,应道:“不不不,那是檀越你和佛祖有缘,贫僧不过是遵从佛祖旨意到此游山玩水,数日前一晚,贫僧正打……盹……”正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打……打打坐,听得佛祖跟我说,檀越在此为夜叉所缠,故而派贫僧和师兄过来相看一场。”说话间,垂在眼球上的两张眼睑吃力地裂开一条缝,露出一对恹恹欲睡的眼睛。

“昨晚,多谢大师救命之恩。”祁穆飞本想躬身谢道,叵耐醉意侵扰,倒向后退了数步。

“檀越无需言谢,昨晚的事,也是佛祖的指示而已。”乌有禅师伸了个懒腰,咧嘴笑道,“昨晚佛祖突然问贫僧,为何那宫亭湖上水泄不通?贫僧答不上来,就赶紧跑到河边一瞧,不意那石头太滑,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水里。”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多亏了檀越你,贫僧才能获此功德。”乌有禅师双手合十,躬身谢道。

“既然大师不肯领受在下之谢意,那在下也就不勉强了。不过,大师昨晚为救我,被鳄鱼咬伤,后来帮我疗伤又消耗了不少体力,不知大师现在身体如何?可否让在下检查一下?”

乌有禅师那张枯瘦蜡黄的脸,无疑又刺激到了祁穆飞身为医者的某种本心,从面相上看,对方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阿弥陀佛!诸行性相,悉皆无常。贫僧之皮肉,概莫能外。所以檀越也不必为贫僧的这身皮囊而挂怀了。”乌有禅师双手合十推辞道。

显然,他对自己的病势早已心中有数。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却还要作真菩萨一般救苦救难。

对乌有禅师奋不顾身的菩萨心肠,祁穆飞深表感激;

但对其自不量力的施救行为,祁穆飞却并不十分赞同。

昨晚他若没救他,那他和他现在都不必忍受眼下的痛苦了——前者的痛苦会加速他的死亡,而后者的痛苦则会加深他的悲哀。

对后者来说,与其这样悲哀地活着,还不如早早死去,但对前者来说,与其抱着悲哀等死,还不如抱着他的师兄好好活着。

尽管他们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对于生命的意义,他们仍然有着不同的看法。

“你们三人叙旧叙够了没有,啰里啰嗦的烦不烦人!”

黑面佛早已听得不耐烦,尤其乌有禅师那一句“阿弥陀佛”,听得他条件反射似的捂紧了耳朵,唯恐污了他双耳之清听。

这两日,他已被这两个珠不离手佛不离口的和尚纠缠得头昏脑胀心烦意乱。那一句句张口即来的佛号就如同魔咒一般凌虐着他的耳朵和他的心神。

只可惜,此时此刻,芒刺在前,黄雀在后,他进退无路,无处可躲,无隙可逃,只能忍受着那一句“阿弥陀佛”从他两个耳孔里对穿而过,其不堪忍受的神情不亚于人们对其蒲牢吼之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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