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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假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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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知过了多久,牧临川沉默了半晌,这&nj;才开口道:“拿来。”

说的却是木拐与那对假肢。

拂拂忙不迭地递了过去,蹲下身帮牧临川去穿,像是穿袜带一样,将绑带扣上。

指尖摩挲到少年凹凸不平的创面肌肤,拂拂不知不觉间脸都红了,紧张得鼻尖冒汗,手指直哆嗦,心里咚咚直跳。

牧临川没用过拐杖这&nj;玩意儿,动作有些&nj;笨拙,勉强撑住了。

下一秒,又“啪”――

重&nj;重&nj;摔倒在地,险些嗑了个狗吃屎。

拂拂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吓了一跳,忙扶住了对方,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牧临川被她扶着,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拐杖,眼里掠过了点儿茫然与无措,那双昔日里分外吓人的红瞳,此刻看上去竟然柔软得有些&nj;不可思议。

少&nj;年又低眸捡起拐杖,继续试着借住拐杖与假肢的支撑来走路。

拂拂犹犹豫豫地松开了手。

就像儿子总得长大一样?做老母亲的也得适时松把手,总不能将儿子整天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然而看着牧临川和拐杖死磕,拂拂还是心惊肉跳,为其捏了一把汗。

在这方面,牧临川表现出来了一股犟劲儿,面色有些&nj;难看,固执地不肯休息,一直在跟这&nj;两根拐杖奋斗不休。

往前走上两步,一个趔趄摔了。

摔了就站起来,继续,眉毛都没多动一下。

一下午的时间全耗在了这&nj;上面,等晚上拂拂把牧临川扶回屋里的时候,好好一个白玉美少年已经摔得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

拂拂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帮他擦伤药,语重心长道。

“你伤还没好全呢,何必这&nj;么拼。”

牧临川冷淡地移开了视线,额上疼地泛起了层光光的薄汗,却没多吭一声,也没看她,只看着屋里跃动不止的烛火。

陆拂拂走后,他躺在床上,沉默了许久,抬起手臂看了一眼。

磨烂的伤口已经长出了痂。

少&nj;年仰躺在床上,面无表情,那点碰上陆拂拂后会表露出的小别扭、恼怒,这&nj;些&nj;林林总总的鲜活的情&nj;绪,全都消失了一干二净。

红瞳中仿佛有血水在翻滚中,幽深冷酷。

待到半夜的时候,他突然想要小解。

没有叫陆拂拂,也不想叫陆拂拂,他双手撑着,自己动手穿上了假肢,把自己一点一点挪下了床,捡起地上的木拐,到了夜壶边上,解开了裤腰。

他必须要用手扶着,否则就尿不准,可一松手,拐杖便拄不稳了。拄着拐杖的手往旁边一歪,他连人带拐摔倒在了地上。

尿液非但没有注入夜壶中,反倒全都尿了出来。

他也就摔倒在了这&nj;一地秽物之中。

就连再简单不过的吃喝拉撒也成了一种负担。

一股尿骚味儿顺着鼻尖传来,牧临川眉毛都未曾抽动一下,哪怕疼得冷汗涔涔,也一绕咬牙撑了过去,面无表情地举起手,又捡起木拐费力地扶着墙根,将自己一点一点挪起来,架在了拐杖上。

他打算给自己洗个澡,便慢慢地挪到了水井边。好在水井边有一口大缸,不必他再费尽心思琢磨着要如何打水。他拿起瓢舀了一瓢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虽然是六月的天,但半夜洗冷水澡还是有些&nj;难捱,更遑论他本就大病初愈。

他唇瓣微颤,冻得泛白,即便如此,还是垂着眼睫,一点一点将自己身上的秽物冲刷干净。

做完这&nj;一切,他才挪回了屋里,将自己又“架”在了镜子前。

这&nj;一路折腾下来,疼得他冷汗涔涔,脸色嫣红。

好不容易挪上了凳子,却又一个重心不稳,跌落在了地上,钻心的疼痛自伤口直窜入大脑。

他疼得冷汗“刷”地一下蔓了下来,就像是受伤的野兽蜷缩着身子凄惶地哀嚎。

怕被隔壁屋的陆拂拂听到,眸光一沉,又迅速咬住了手,牙齿磨在手背上,竟将手咬得鲜血淋漓,只靠着可怖的意志力死死撑住。

直到这一波一波犹如浪潮般的疼痛渐渐散去。

牧临川这&nj;才又面无表情地,吃力地,将自己架了回去,这&nj;一次,他比之前更为谨慎小心。

伸手拂去镜上的灰尘,他目光毫无躲避与遮掩之意,像是锋锐的刀子一样,剖离了骨肉,一点一点剖析着自己的丑陋。

越狰狞可怖的伤口,他便越要看,死死地盯着。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俊雅狂荡的快马健儿。这&nj;世上常有断了双腿的乞丐,他们趴在一块儿木板上,两只手好似船桨一样,划着前行。他们贩卖自己的残疾,以博得过客的同&nj;情&nj;,施舍他们几个聊以果腹的铜钱。

这&nj;便是他了。

他目光微凝,对着镜子,似有所觉地从这&nj;一捧乌发中翻出了几缕白发。

并不多,却很是刺眼。

原来,人逢重大变故,一夜白头竟然是真的。

本以为他看透了一切,世人愚昧唯他清醒,索性都杀了。却没想到到头来他也只是个看不透的执迷不悟的庸人。水滴顺着乌发渗入肩窝,当&nj;中夹杂着的几缕白发犹如讥讽。

第二天,陆拂拂帮牧临川穿衣洗漱的时候,果然察觉到了点儿不对劲。

“咦,”她惊讶地捧起他的头发,“牧临川,你长白头发了?”

他身子微微一僵,或许是怕她察觉到他的“在意”,便故作若无其事般地蹙眉道:“嗯。”

“就这样梳进去吧,不必隐藏。”

少&nj;年乌发柔软地披散在肩头,那几缕霜白就显得愈发显眼了。

没想到她压根就没打算帮他去藏,她眼睛亮晶晶的,以指代梳,缓缓地梳拢着他的头发。

发自内心地感叹道:“真好看。”

“就跟挑染了一样。”

“真酷。”说着还轻轻吹了个口哨,眼睛弯弯的,明显是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蹙眉板起脸。

然而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翘,到底是难得的失笑开了。

……

这&nj;小暴君坚持不懈的努力最终有了回报,又过了一段日子,这&nj;副拐杖已经用得十分熟练了。

于此同&nj;时,也到了分别的日子,该离开上京,去牧临川口中的山西了。他那引入注目的容貌如何混出城是个技术活。为此,拂拂特地租来一个小板车,把牧临川往板车上一放,盖了床被子。

由璎珞寺的比丘尼师父随行,城外另一支商队在等着。

出城的时候,只推说是得了疫病,不好待在上京,送到城外祈福消灾。

守城的兵士闻言,自是避之不及,也没多检查,便叫两人成功地蒙混了出去。

“喂,”轻轻地掀开被子,拂拂敲了敲板车,笑道,“出来啦。”

少&nj;年一脸不爽地坐直了身子,面色苍白阴郁,明显还在为刚刚装死而闹别扭,拂拂眨眨眼,倒也不拆穿他。

断了腿之后牧临川别扭地就跟个小屁孩儿似的。

可拂拂心里却比谁都清醒,那也只是在人前表现的这&nj;样。前几天屋里那惊鸿一瞥……

拂拂抿紧了嘴巴。

倒像是比之前更加沉郁厌世了。

拂拂噗嗤一笑,伸手拿了个幕篱,又给牧临川罩上了:“带好,人前可不准摘下来。”

商队也是之前就用银铤打点好的,同&nj;意捎他们一程。由于之前就已经说明过牧临川得了疹子,吹不得风,见他头戴幕篱倒也没表露出惊讶之色。

商人逐利,走南闯北见得奇人异事多了,银钱到位了一切都好说,并不欲多加探查旁人的。

这&nj;一路上,牧临川表现得也格外硬气,不论风雨,舟车劳顿,概不多吭一声。吃饭喝水一律都由拂拂帮忙照顾打点,他鲜少&nj;在人前出现。

商队一连走了五六天都平安无恙,今年的秋天便在路上过了。

入了秋,天气转凉,一场秋雨一场寒,路上走得很艰辛。快到并州地界时,商队上上下下更是打起了十足的精神,皱着眉如临大敌严肃以对。

拂拂好奇地掀开车帘问:“大家怎么这&nj;么紧张?”

有人苦笑道:“女郎有所不知,并州等地多为胡人占据,胡人性凶悍,常有打家劫舍这&nj;类的事发生,不得不防啊。”

昔年,武帝践阵后,塞外匈奴大水,塞泥、黑难等二万余落归化,亲复纳之,使居河西故宜阳城下。后复与晋人杂居o由是平阳、西河、太原、新兴、上党、乐平诸郡靡不有焉。1

果不其然,之后便察觉到有人尾随。

虽然商队早做了防备,却还是被一支胡戎飞骑所劫。观其容貌,高鼻深目,似是羯胡。并州上党武乡羯室常有羯胡居住,这&nj;些&nj;羯人人高马壮,来去如风,所过之处,常血流成河,片甲不存。

随行的镖师纷纷拔刀厉声应对,却见这&nj;一队骑士自高处,纵马长驱直入,提刀就砍。

眼见这&nj;一幕,拂拂大脑一片空白,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牧临川面色骤然一变,神情&nj;也难看得很,毕竟他双腿已断,无疑与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回过神来,拂拂忙钻出了车厢,一眼就看到了这&nj;些&nj;胡人左右飞驰,手起刀落,利落地又绞下一颗人头。

拂拂被血腥味儿熏得想吐,急中生智,忙扯着嗓子高呼:“壮士刀下留人!我愿以千金重&nj;谢之!!”

那胡人听得懂汉语,见一个女孩儿吓得浑身发抖,却双眼明亮地站在遍地横尸前。

为首的大胡子羯胡不由心生好奇,笑问她:“女郎胆子倒是大,你有多少&nj;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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