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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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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左玉看完《太|祖训示录》后,她都被这位封建帝王感动了。

那真真是前无古人的代表!将最底层人的利益都想到了。不光想到了,还设定了种种律法来保护百姓。

但是他一定想不到,他那好孙子上台后,各种骚操作,把他定下的规矩直接给败了个干净。

这些官吏,往上跟朝廷要徭役补贴钱,往下却是直接塞自己兜里,搞得百姓服徭役不但没钱,还得自带干粮。要是不小心出了差错,还得破家赔钱,甚至赔命!若是徭役过程死了怎么办?抱歉,草席都不会有,直接挖个坑埋了,都不给带回乡的!

想回乡啊?可以啊,让家属自己挖出来再背回去,顺便再交一笔“防疫银”。

死人嘛,容易引起瘟疫的。你要将人挖出来,我们不得撒点石灰粉?自己撒?那不行。你们大字不识的泥腿子哪懂什么防疫?得我们官府来!

入土为安的观念在古代是深入人心的,为此许多家属只能借钱赎买亲人遗体,然后再将人拉回家。

左玉听到那些老辈人的讲述,都觉拳头硬了!这都是什么牛鬼蛇神?!连死人都不放过?然而,诸多老人

仅仅朝廷发的徭役补贴还不能满足这些人的胃口。很快就有聪明人发明了“交钱免徭役,抓人顶替”的买卖来。

这可真是一桩好生意!许多百姓为免徭役,借钱交钱抵徭役。如果没钱怎么办?那就去服徭役呗。什么?你今年已服过徭役了?不好意思,又有新的徭役要服了,敢不来试试?破家县令,灭族的府尹以为老爷们是跟你们说着玩,吓唬你们的?

好嘛,那没钱的就只能干到死了。

天子上位后,情况虽有所收敛,但暗地里的操作并没有少。在天子看不见的地方,地方官府仍在借这名义吸血。得了钱的官再用这些钱来京城开路,最后说些为民为天下的好听话,花钱雇些文人写赞美诗,摇身一变,就从贪官变成了清官。

左玉听完庄户人的诉说,她就沉默了。

讲真,她知道封建时代不如现代清廉。但大盛之事还有这等事发生,那么王朝末日又该是个什么景象?

她不敢细想。而眼下这些人还准备团结一致的找自己麻烦,她想了想,便觉硬起的拳头都快着火了!

这些人自己贪也就算了,还不许别人不贪!自己在自己庄子里收两成租,他们就觉自己是坏了规矩,那好啊,索性搞大点!

折算率,徭役补贴,这事大家来掰扯下?浑身都生疮了,还敢出来舞,看来不给他们尝尝三纲五常的铁拳,他们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这一刻,左玉心中的畏惧在消退。她不是大胆的人,但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软骨头!

万般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再回神时,左林脸上已是喜忧参半。

“能为陛下手中刀固然是好事,怕就怕……”

左林叹气,“玉儿,你这事冲动了。在这世上走,有些好事能做,有些做不得。将家中奴仆放良能做,毕竟国朝有律法在,且此风也是在先帝时开的,放良也不会引起别人太多注意。毕竟,这大昭还有许多人坚守着太|祖遗训,比如那王德清家中奴仆皆雇佣,咱们做了,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可四到六成租不也是先帝在位时才有的吗?”

左玉道:“女儿打听过了,太|祖太宗在位时,收三成租都要被唾骂。江南吴淞府有人收了四成租,直接被革职,当众上枷,受杖刑。太|祖离世才多少年?一个甲子都不到。他定下的规矩就没人守了吗?既如此,置大昭律法为何物?有法不依,要法何用?”

“哎,好女儿!”

左林对女儿的耿直是头疼又佩服。他是个油滑子,但这不妨碍他欣赏旁人的正直,尤其这正直的人还是他的孩子。

左林摇摇头,耐心解释道:“那些人的卖身契还在主家手里,故而你将人放良不会在其他人家那里掀起什么风波。但是你收两成租就不同了。是,是,你别这样看着我。太|祖是规定过,至多只能收两成五的租,但如今这世道毕竟变了呀!

大家收四成租这多年了,你忽然要收两成租,那些庄户虽投身庄子,但又不是贱籍,户部每年收缴的税银里,这些庄户的人丁税也是有的。只是乡绅能免除部分人丁税,再加上一些暗中操弄,隐去几户,并未实缴罢了。”

左玉听得仔细。便宜爹到底在官场多年,其中的门道应该比旁人清楚。

“你现在收两成租,这些庄户能忍一时,不能忍一世,免不了也想降租。就按时下最低的四成租来算,直接去掉两成,那些乡绅少则几万亩地,多则十几万亩,更有甚者,如隔壁毕新,老家良田就有六十多万亩!一亩少两成,这一搞得是多少银子?”

左玉点头,未对这事发表评论,反是问道:“父亲,咱们家亦有良田十万亩,您收人多少租?”

左林脸一红,“四成。”

顿了顿又立刻道:“但有一户算一户,你爹爹我可没做隐户的事,人丁税都实打实交的。田赋也未曾做一丁点手脚,除去太|祖太宗天子赏的功勋田,剩余的六万来亩,自己置办的,都实打实交了。”

左玉震惊了!

如此势利又爱钻营的便宜爹居然如此有节操?这真叫人意外了!

左林叹气,“前朝武人作乱,曾闹出过几次事来。大昭立国后,对武人多有防范。你爹爹我贵为骠骑大将军,又爵封镇国,实在不敢违逆国法,这些年也是过得如履薄冰,生怕出了岔子被言官抨击。所以,你说要整顿家风,我亦同意。这人呐,越在高处越要谨慎,不然……”

他摇摇头,“今日团花簇锦,明日便能秋风萧瑟。所以,玉儿,你这事不周全了。”

“事都做了,让我将话收回来也不可能了。不然,不用那些乡绅出手,那些庄户就能将我撕了。”

左玉沉声道:“若怜悯农人辛苦也是错的话,我就错了!我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是百姓大还是乡绅大!”

左林吓了一跳,“玉儿,陛下尚不敢直接与乡绅对抗,还得借着你这事的由头将事做下来,你哪来的胆子竟要与天下乡绅为敌?”

“父亲,你知道农人都怎么生活的吗?”

左玉想起自己走访的那些农民,不由心痛地道:“女儿看了他们,总算明白了‘草民’一称是怎么来的了。真是头戴草帽,脚穿草鞋,身披蓑衣,一身草。京郊的农户因在天子脚下,天子圣明,盘剥还少些,春夏还能有粗布衣裳穿。可到了冬日,他们没有棉衣,唯有将蓑衣穿身上来御寒。”

左玉摇着头,不由感到讽刺。

这就是大昭官员嘴里的“中兴”?左玉都不敢想,不中兴又是什么样的光景?不出城不知道,出城吓一跳!古代的农民也太苦了!

“女儿四处去询问那些农人,他们还说自己过得不错。有些地方的农户连衣服都没有,常年穿一件蓑衣蔽体。成亲时,做一双布鞋,迎亲路上不舍得穿,拎在手里,到新娘家门口了才舍得穿上。

若身为女子,还有些容貌,那往往都不是福报而是灾殃。家里有人生病,或遇上个什么过不去的坎,五六两银卖青|楼,卖人为奴为婢,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家里若没姑娘,便卖儿。姿容甚美者,卖予富人为娈童,满其癖好……那些被卖掉的人通常都活不长。父亲……”

左玉望着左林道:“我曾说,想要教导弟弟成为圣人,若是我连这个都不敢面对,又如何再去教导弟弟?!圣人曾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圣人的教导明明都白纸黑字的写书上了,为何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乡绅、士大夫却视而不见?!”(注1)

左玉的声音逐渐高昂了起来。

她想着那些庄户,想着他们因自己取消两成租发出的欢快笑声,想着那几个天天给自己送鸡蛋的婶子,想着庄里的娃娃们采了桑椹,吞咽着口水都不吃,却要拿来给她吃……

多淳朴的人!

他们不应该过得这般艰辛,这般猪狗不如!!

他们信赖她,她亦相信他们,人民的力量才是无穷的!

这一刻,无限的勇气、无穷的力量在心中凝聚了起来!

他们是她的庄户,她是他们的庄主,她不能退缩,她要保住那些灿烂的笑容,守住那些最质朴真诚的回馈!!!

“亚圣更曾言:义,人之正路也!太|祖所定律法皆是利国利民之举,此为正,此为义!女儿尊圣训,走正路,何惧鬼魅魍魉?!更有圣明君子在位,道义、天时地利皆在我,我何惧之有?!”(注2)

她望着左林,左林亦望着她。

这一刻,左林觉得左玉变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发芽了一样。他看不清那是什么,可却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存在。

他注视着女儿的眼睛,竟有些不敢直视。

那是一种敢为道义而战斗到底的觉悟!

而女儿的声音还在继续,如一把锤子般,一字一句落在耳里,捶在心上,让他有了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羞愧。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天下,终究是民为贵!!!”(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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