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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再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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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熬过今晚,窗外晨曦微露。

杨蔓站在病房的窗口前,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最后空手而归。

“是要这个吗?”身侧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一根烟被递到了她的手畔。

杨蔓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来人,低低地喊他:“陆霄。”

陆霄昨日也非常的忙,等杨蔓进了病房以后,不得不立马离开去查案。听说,昨天杨蔓在病房里呆了一整天,吕静的晚饭都是她亲自用勺子喂的。那份耐心与温柔真是前所未见。“到外面抽完烟,你就来躺一会儿养养精神吧。连轴转,吃不消的。”

“谢谢。”俯身,从陆霄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她习惯性地按下,火焰腾起,她却像是在烟火中看见了吕静的那张脸。

挥之不去。

松开。

打火机上的按钮弹起,焰火灭了。

“跟我出去走走吧,我想散散心。”她扭头,盯着陆霄。

陆霄说:“好。”

于是两人一道静悄悄地出去,请了一个护士在旁看护。

“案情有进展吗?”走了一段路,杨蔓突然破天荒地关心起来这一茬。

面对这句并不像是没话找话的语句,陆霄脚步一顿。

熹光在吸烟区的走廊上落下,将窗台照出一缕清明,他看着她,问:“你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杨蔓慵懒地重复一遍,往前一挨,胳膊肘压在窗前瓷阶上。“我在想……”她转头看陆霄:“那些坏人什么时候才能被碎尸万段……或者,我是否能为这个案子做些什么?”

“你……”

“我不会成为洵郁第二的。”杨蔓点燃香烟,熟络地夹在手中,侧着脸看人。“我比她要胆小,惜命。”

“惜命?”陆霄索性也点燃一根香烟,边抽边看着远方。点评道:“你可不像……你像亡命的……所以,就算你有小聪明,猜到了分毫,我这儿,也不会告诉你分毫。”

杨蔓微微一笑,眼尾轻轻收缩,怼回去,“那你觉得我不会用别的途径知道吗?”

陆霄掸掉一点烟灰,转头,凝视杨蔓的眼睛:“你可以试试。”

当年若不是一时心软同意了洵郁的正义凛然,他陆霄就不会活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事可有其一,他决不允许有其二。

其实有一点,杨蔓确实说对了。迄今为止,案子确实发生了一些进展。

鉴证科薛渺渺以及法医部,于凌晨两点一同发来了报告。鉴证科从北郊分局提供的枝叶——吕静头发上的,找到了一种少见的植被纤维,经植物学专家鉴定加之地质学家对于吕静脚底沾染的土料成分分析,已确定吕静逃生于北郊中路253号,也就是一家小饭店的后院。

鉴证科薛渺渺结合吕静的相关资料初步推测:应当是小姑娘为了攒生活费,去了小饭店打暑期工。期间被人盯上,后被钳制。

至于法医部的报告则是更有力了:吕静的检验结果证明她并没有被性.侵犯——这一切或许得益于受害者人数颇多——还没轮到她,或许得益于她的生理周期。不过不幸的是:她的体表有明显伤痕,这意味着这几日,她起码遭受过一些殴打。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一次,法医部通过对吕静以及孟潇潇体内的各项生物要素的比对,发现两位受害者体内的肾上腺素都比常人高。换言之,都有被注射兴奋剂的遭遇。

在两个消息的指引之下,刑侦队当即查访了北郊中路253号。果然,人去楼空。幸好案发地后院的地下室内还留有微量的注射针头。

针头上刻有sl的字母——与三年前洵郁案时惊现的针头如出一辙。

当年的案件洵郁以身犯险,救出大批受害者,后期警力抓获数十名案犯以及一名boss。所有人以为贼窝被剿尽。然则,今日才知,或许真正的大佬尚在逍遥。

想到今日下午将带一小队启程去当年的案发地——里山,揪出那群自以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人渣时,陆霄就不自觉地磨了磨牙。

愤懑难平。

杨蔓欣赏着陆霄的这副样子,心里明白:她猜中了。

她不动声色地歪头抽烟,看烟灰飘落在地上,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好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她聪明地换了个话题,开始暗自思量如何撬开陆霄的嘴,知晓案犯可能的聚集地。

这个话题十分凑巧,确实讲到了陆霄这趟亲自来医院的意图。只见,他在裤袋子里掏了一下,拎出一把钥匙串,拆下一把黑色大钥匙,往她那里一递。

“这什么?”杨蔓垂下眼,明知故问。

“我家钥匙。”陆霄说。

“为什么给我?”杨蔓又抬眼,盯着他。

陆霄没讲话,只是一把拽过她的手,把钥匙塞进去。“假如你朋友好一些了,要出院。你家不安全,可以去我家。那里附近有一家医院,干什么都方便些。”

“那你去哪里?”杨蔓猫一样地把钥匙悬在陆霄的跟前,故话重提。

晨光犹如一条白线在两人侧对的轮廓中间经过。

陆霄眼睛都没有眨,眼瞳里倒影着杨蔓沉静逼问的样子:她含着笑,却一点也不亲近。“很快就回来。”陆霄照旧避重就轻。

杨蔓将钥匙一收,仍笔直地看着陆霄。倏然,她的唇轻轻挑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语态慢缓地呢喃:“你真当我是小姑娘呐。”

“你本来就是。”盯着她,陆霄回。

杨蔓突然嗤嗤地笑了,一把狠狠扔了香烟。猩红的烟蒂砸在瓷砖地上。

她冲过去,一把拉住擢住陆霄的衣领,踮脚,气息蛮狠地霸占着他的感官,“现在还像吗?”冷冷的逼问。

陆霄平静地直视着她,目光若一把量尺,还是看陌生小姑娘的那种眼神。

杨蔓正视着他,唇轻轻贴着他有胡茬的下颌,那一瞬间,或许是因为手里触碰到的是她念念不忘的人,又或许是因为历经昨日陪伴吕静纾解后,产生的那份绝望。总之,连日来的坚强一下子死无葬身之地,孤援感挤压全身。她看着自己抓在陆霄领子上的那双手,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这份拽人的行为幼稚得可怕。

无济于事。

刚松开半秒,她却又有点天生的不甘心,于是抬眼,盯着他笑,问他:“你怎么那么犟?”

那声音不像她平日里的语调,听得人心里的那根弦颤。

“可能在你眼里,我这样的人是犟,什么机要都不能跟你这个受害“家属”说,可,你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危机四伏,你才十九岁,去了惹人担心。”他的声音仍旧四平八稳,犹如教案。

杨蔓静了一下,问:“那这些,我惹了担心的人里面,有你的名字吗?”

“有。”

毫无隐瞒,一个字,落人心上。

身为刑警大队的队长,陆霄有一颗极为善良的心。杨蔓此时是他家中的住客,又承受了挚友受害之痛,他自然是担心小姑娘的承受能力的。所以,思量再三,他才特地在临走前过来把钥匙交给杨蔓。

这钥匙,这家,是当初洵郁和他一起选的,郑重万分。

若不是深知杨蔓被马志宏等人“追杀”,无家可归,住店不易,他断不会出此下策。

杨蔓却理解错了。

“我就知道。”杨蔓说完这句,心满意足。

她自发松开陆霄,站在原地。

脑中闪过吕静往自己身上喷空气清新剂的那一幕,耳中闪过陆霄方才的那个“有”,一时有种自己开始走进陆霄内心、被其特殊关心的错觉。

于是,就那么站原地,杨蔓冲陆霄抿唇一笑。

那笑容里有一种抽筋拔骨般的虚晃。看起来毫无杂质,却似乎带着点悲戚,又带着点满足。

陆霄见所未见。

那一瞬。

他似乎看到杨蔓这十九年走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条路——野狗一样的路。

好不容易有家、有生活、有朋友,却被摧毁。为了救赎这些,小姑娘投奔一个素昧蒙面的他、小姑娘陪挚友彻夜聊天、小姑娘像野狗一样,笑得都像死。

她没过过好日子。

·

“喂”捉到陆霄躲避的眼神,杨蔓问他:“你的眼睛是不是红了?还是在担心我吗?哎呀,我很坚强的,脆弱一下下就好了。”

“杨蔓。”陆霄叫她的名字,然后说:“你以后不要那样笑了。”

“什么?”杨蔓不解。

陆霄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欺侮你的人,我会给你抓起来。你的朋友受的伤害,我会帮你报仇。你的房子,很快也会没人骚扰。你有的,不会突然不见的。所以……”

他顿了一下:“所以你以后的笑容里,可以不再出现小心翼翼了。”

杨蔓静了一下,这才抬起脸来,轻轻说:“你那么好啊。”

“你从前对我很坏的。”

“那是从前。”

“那现在……”杨蔓看着他,“现在,”她说:“现在有什么区别了呢?”

现在有什么区别了呢?

陆霄被小姑娘的这个问题难住了。

想了很久,陆霄才知道答案。他说:“没什么区别,只是,我忽然想保护你了。”

杨蔓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并不是一个小姑娘。她经历过大多数人这辈子都不会经历过的那些流离。她靠着自己,一路流浪,一个一个城市走。她也不是初恋,所以也听过无数动听婉转的甜言蜜语。早过了深信不疑的年纪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这个小哥哥更帅吧。

她有一点想相信了。

“那好啊。”她说:“那我信你。”

人这辈子,无数个重叠的日月里,总有某些碎片,经年难忘。

让杨蔓总结的话,这一生,最郑重的画面,今时今日是有一票的。

走廊里的灯啪一声响,两个人都很安静,杨蔓忽然呼出一口气。

她看着陆霄,声音带一点细碎的诡辩。

她说:“英明神武的陆警官,既然你说了忽然想保护我,那按理,你是不是应该也保护一下我的好奇心呢?”

陆霄看着她。

她站在那里,义正言辞地继续阐释:“你去哪里?难道不应该跟被保护人报备一声吗?”遇到困难,我可是要去找你的呀。

陆霄不吃这个套路,四两拨千斤:“被保护人,有一点你记着啊。不带你去龙潭虎穴,也是保护。”

42

“又是里山。”检票上动车的时候,于静拎着手里的黑箱子,轻轻地嘀咕。

孟刚在一旁撞了一下她胳膊肘。

她抬头,看见正前方的陆霄,一时噤了声。

这趟里山之行,局里派了他们鉴证科的薛渺渺、孟刚还有于静她自己。刑侦那边,是陆霄带了一个五人小队随行出发。专家方面,地质专家骆承川和植物学专家靳萧然。

从之前的案情来看,这伙人贩子生性狡诈,且在三年前几近覆灭的情况下,迅速建立并恢复了巨大的人际网络。北郊中路253号的那场事端,势必已经惊起这伙人的高度重视——核心人员有极大可能已撤离本市。

在陆霄与局座的视讯分析之中,最终a城警方将这伙撤离案犯可能逃窜的地方做了一个猜测。

按照由近及远的距离来看,这伙人可能在距离a市不远的秦城、溪城;可能在人口失踪案例较多的稍远城市明城;有可能暗中偷渡到达了大陆的几个人口密集的港口城市,更有可能回到了曾经的老巢——里山。

各个城市的相关警局都已取得联系,布好网络,a城本地也留有警力以防万一。收网行动全面开启。

呲——

骆承川从登山包里拿出一袋瓜子,拉开,散在桌上。“吃吗?”他问桌子对面的两人。

隔壁桌的于静和孟刚早已熟稔地戴着耳机听歌看剧,伪装得万无一失。骆承川眼前的陆霄和靳萧然却都双手扶住把手,正襟危坐。

梨花头的靳萧然轻轻摇了摇头,“我吃薯片。”从膝盖上,她变戏法一样地拿出一包乐事,撕开,安静地望窗咀嚼。

骆承川唇角一勾,往陆霄那儿一抬下巴,问:“你呢?”

陆霄不知在想什么,从动车开动的那一瞬间起,仿佛就陷入了回忆。他唇角微动,一个“不”字尚未落地,骆承川抓一把香瓜子,塞人手里,低语:“陆霄,恕我直言,你这表情一看就是来抓人的。这车是去里山,车上不定有伪装的案犯。一见你,门清儿了。”

陆霄这才神情松动,听话伪装起来。

此时,薛渺渺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瞧见对面人没有魂魄的表情,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趟是去洵郁葬身之地。

“光吃瓜子多没意思。”她看了看陆霄,扭过头,从双肩包里掏出一袋鸭脖,“这个好吃,我特地选的原味的,不辣,不会搞得满车厢味道,你们吃点。”撕开,倒出,独立的小包装落到桌上。

后桌传来学生党看综艺节目的笑声。

靳萧然拿过一个,喂到嘴里。

陆霄也拿起一个,撕开。

突然,鼓着腮帮子的靳萧然戳了戳旁边人的胳膊,“陆霄,三点钟方向那个戴鸭舌帽的人是不是认识你。偷看你好几回了。”

鸭舌帽的方向只有陆霄和靳萧然这边看得清晰,陆霄沉溺于回忆没看见,靳萧然刚在看风景,但这一刻,却一逮一个准。

闻言,陆霄抬头看过去。

三点钟方向哪儿有什么鸭舌帽,那座位上,是空的。

薛渺渺伸着脖子去看,耳线微晃,“没人啊。”她嘀咕。

陆霄却一把站了起来,往那个方向走去。

别人不知道那个做贼心虚立马偷溜的人是谁,他的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猜测。果然,那边的卫生间门显示的是有人。

一个小哥从门口经过,陆霄迅速分辨了一下好坏,拍了一下人家的肩膀,轻声道:“老兄,我女朋友以为我搞外遇,偷跟我出差。想请你帮个忙。”

两分钟后。

卫生间内的人不堪外面陌生男子连续敲门的骚扰,将门偷偷打开一个缝,打算一探究竟。

十步外站票者聚集处,陆霄隐没在人群中。

“杨蔓!”他喊她名字。

杨蔓按了按头上的鸭舌帽,猛地把门推开,转身要跑。可她的小身手哪里敌得过刑警大队长。于是不消一会儿,领子都被人从背后拎住,只能回头讨饶。

她用袖子遮住脸,“打人不打脸。”

陆霄拉下她袖子,“你算可以的。”声音带着点怒气。

“这算是夸我?”杨蔓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陆霄将她放下,从皮夹里掏出一张百元,“下一站是同城,你买票,回去。”

“我回不去。”杨蔓扮猪吃老虎,她一踮起脚尖,拢着陆霄的耳朵轻声道:“我逃票的。没户口。”

“户口还没下来?”当初杨蔓初次闹事,a城警方就开始为这位黑户着手办理事宜,算着日子,确实离程序走完还差那么几天。

是陆霄失策了。

“吕静怎么办?”正规的路子不起作用,为了将杨蔓遣回去,陆霄打起感情牌。

杨蔓早有所防备:“早晨跟你聊完天,我想了很久。”说到这里,她神色稍稍肃穆,脑海中闪了一下吕静的脸,再抬眼时,嬉皮笑脸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符年龄的肃穆。

她看着他,“大吕伤的是心,心魔。只有叫那些杂碎,跪在她面前,才有机会烟消云散。”

“陆霄,我跟你们不是一路的,从来都不是。你们用你们的办法去忙好了,但也休想把我赶回去。”

陆霄看着她的表情,也静默了一会儿,倏然,风驰电掣地打开卫生间的门,把人带进去,摁在门上。“赶不回去?”他盯着她,故作威胁,“只一点,你逃票,我就可以把你轻松地打发下车。”

“那你为什么没有呢?”杨蔓毫不畏惧看向陆霄。

一丝执拗的笃定在杨蔓的眼里游走。

两人就这么对视良久,最终,陆霄松了手。

他的喉结滚了两下,一抬眼,再次看向她。杨蔓脊背仍旧抵在门上,也在看他。

若不是这人连临走时都来关切她,杨蔓不会确定他是如此善良。她不愿意利用他人的善良,但警方不会让案犯跪在吕静跟前。她得靠自己。

她知道:她下车,人生地不熟,若车上有案犯同伙,更会打草惊蛇。总之,不可能悄无声息。

所以——

所以陆霄不会点破。至少,在这辆车到达目的地之前,他绝不会点破。

果然,陆霄重新捉上她的手腕。

杨蔓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她十分清楚,这门一出,待回到a城,陆霄决计不会再让她呆在他家了。

罢了。

她想:她是江湖人,义字当头。失去一个心心念念的男人,应当算不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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