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黑夜中,仿佛一直都是唐绪在自说自话,唐错听着,却好像又没在听。他不去说自己有没有原谅自己,也不去说自己有多不喜欢这个麦当劳,更没有提及任何与过去有关的只言片语,任凭唐绪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堆,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到了最后,他抱着头将脑袋埋在手臂里,说:“我想回家。”
再怎么有千言万语,唐绪都觉得麦当劳的门口的确不是个适合长久说话的地方。所以在唐错逃避似的说想回家以后,他摸了摸他的头,把人裹了回去。
路上他没再同唐错说什么,他换了播放器的歌单,把流行歌曲换成了舒缓的钢琴曲。一个人的心事越多,就越需要自己调节的时间。而歌曲是一个极具感染力的东西,若是悲伤的曲子,无论是曲调还是歌词,都很容易使人产生代入感。
到家以后,唐错依然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只是说累了想睡觉。等他洗好澡出来,客厅黑着灯,唐绪的房间却是亮着的。他在原地蹭了半天,才蹭到唐绪的房门口。
“我洗好了。”
唐绪正面对着书柜站着,听见声音,回了头,唐错这才看见他手里还夹着一支烟。但是房间里并没有烟味,再仔细一看,那烟已经没在亮着了,烟头的地方被烧成了一圈黑色,长度似乎完全没有变短,应该是刚点着以后就又被晾灭了。
唐绪站在屋里朝他招手:“进来。”
他缓步走进去,因为不想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与唐绪独处,多余地说了一句:“你去洗吧。”
“不着急,先过来。”
唐绪的房间里铺着一块地毯,往常地毯上总会散着两三本书,但是今天,地毯上有一个黄色边的透明书包,里面的东西一眼可见,是一套玩具。
唐错在看到这包东西的同时就停在了那里,唐绪坐到地毯上,又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那天晚上走得太急,忘记了给你。”
一套塑料的玩具,却被保存得很好,没有褪色,也没有一丝代表了时间的裂纹。唐错手里的毛巾被唐绪抽走,头发被轻柔地擦拭着,很舒服。
大概唐绪真的是早有预谋,今晚的一切,都破锋直指那一晚。
人说小孩子的记忆是非常游移的,很多幼时经历的事情会在后来的记忆中被遗忘、错位,又或者他们只会选择性地记住一些零零碎碎的场景。可是唐错却将那晚记得很清楚,清楚到记得他们那一路经过了多少个十字路口,每一个经过的路口分别有着怎样的红绿灯顺序。
那天唐绪答应带他吃麦当劳,他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唐绪的手进去以后,他指着墙上的画报说想要那个,于是唐绪就给他点了一份儿童套餐。
旁边有小孩子已经把那套小火车拆开,拼好了轨道,放在桌子上玩。小火车从高处嗖嗖地顺着蜿蜒的轨道滑下来,光是听着声音就已经让唐错兴奋。他拉着唐绪的手问可不可以先玩玩具,唐绪却严肃地冲他摇头,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汉堡、麦乐鸡,说,先吃饭。
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扫清了一盘子的东西,最后剩了一块麦乐鸡的时候,他用油乎乎的手指捏起来,递到唐绪的嘴边:“你尝尝啊,真的好吃。”
唐绪摇摇头:“你吃吧。”
他便噘了噘嘴,将那一块小东西塞到了自己的嘴里,没嚼两下就咽了。
吃完以后他又想玩小火车。他记得当时唐绪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提起那包玩具说:“回家再玩。”
他真的想这顿麦当劳想了很久,以至于吃过以后兴奋得不行,在车上一会儿都没消停,叽叽喳喳地同唐绪说这说那,唐绪有时候应两句,有时候又会无奈地说:“思行,歇一会儿。”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不对劲的呢?
可能和自小生活在那个小村子里有关,他完全记不住这个大城市里的路,可饶是如此,在经过了几个红绿灯以后,他扒着窗户看了半天,还是皱着小脸嘟囔着问:“唐绪,我们不是回家吗?”
那时候他对唐绪,都是直呼其名。
唐绪的眼睛依然看着前方,好像很专注地在开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后,他才转过了头,说:“先去个别的地方。”
唐错听了来了精神,亮闪着眼睛凑过来,压着声音贼兮兮地问:“去玩吗?”
唐绪定定地看着他,末了,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那时候的唐错就是个刚接触正常生活没多久的小孩儿,什么都不懂,更遑论察言观色。他以为唐绪的沉默是默认,为此,还坐在座位上欢呼了两声。傻得透顶,错得离谱。直到后来,他一个人在成长的路上跋涉千里,跌跌撞撞地去寻了很多个答案之后,才知道了有个词叫做难言之隐。
因为说不出口,所以沉默相对。
唐绪的车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大楼前,他也没想什么,解开安全带跟着唐绪下了车,下车以后还颠颠地跑过去捉唐绪的手。
一对夫妻早就站在了那里,唐绪牵着他走过去,摆了摆他的手:“叫叔叔阿姨。”
他听话地朝他们鞠了个躬:“叔叔阿姨好。”
“哎,思行……思行好。”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只觉得那个阿姨看到他以后好像很激动。
打完招呼之后的场景很奇怪,三个大人都没说话,就在那比谁能站更久似的站着。唐错奇怪地仰头看着唐绪,直言不讳:“我们就在这里站着吗?”
闻言,唐绪在短暂的迟疑后松开了他的手,弯了腰扶着他的双臂。那时候唐绪的眼睛也是亮的,却好像不是因为灯光,而是因为有什么晶莹的液体。唐错看着好看,伸出手想去摸摸。
“思行,这是你以后的爸爸妈妈,他们很喜欢你,会好好地照顾你,所以你以后就会跟着他们生活,明白吗?”
唐错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手停在距离唐绪的眼睛大概一拳距离的半空,愣住:“什……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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