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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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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荒陷入黑沉浓夜中, 仿若回到三年前的沉寂。

这场雪让那些魔窟的妖魔心慌,就像三年前苍舒镜屠遍魔域时一样。

谁也不想再遭这无妄之灾,见识深些的妖魔明白过来, 天地变色是神怒, 兴许会降下天谴,他们连夜逃离魔域,也有留下观望的, 他们蛰伏在暗处。

魔域没有绝对忠诚,他们只臣服于力量。

只要有机会, 随时都可能篡位, 将曾经他们卑躬屈膝三跪九叩, 奉为魔主的苍舒镜拽下,取而代之。

他们看见曾经狡黠暴虐的魔主如今只余狼狈,一步一蹒跚,跟在一人身后。

而那一袭绯衣的少年踏在霜雪中,红衣刺目, 肤如冷月。

他身上隐隐浮着皎洁神光。

看似弱不禁风, 却令魔主臣服卑微地像拴上锁链,乖顺的犬。

众人唏嘘不已,惊愕不已。

夕影没理会那些妖魔。

胆子小的, 没作过恶的, 早就趁乱逃离。

剩下的要么是穷凶极恶的, 要么是心怀侥幸,觊觎着魔主之位, 想等苍舒镜彻底倒台, 他们就一拥而上。

一个神明怎么会将这些东西放在眼底?

反正, 迟早要死的。

他循着记忆, 朝寒潭炼狱走去。

那里还有两个人,在等着他。

苍舒镜近乎濒死,只吊着一口气。

神可以治愈他的灵脉,修复他的心脏,但他被自己撕裂地破碎不堪的魂魄再也不可能完整。

魂魄撕裂的疼痛原来是这样的啊。

苍舒镜终于体会到。

他甚至病态地庆幸着,自己也有机会与夕影感同身受。

他主动打开寒潭炼狱,夕影看都不看他一眼,脸上也无任何情绪,仿佛真的对那一场凡尘浩劫无感无知,无悲无喜。

可苍舒镜知道,不是这样的。

夕影越平静,心底越压着伤痛。

他倒宁愿夕影发泄出来,可以恨他伤他,杀他辱他,唯独不希望夕影强忍着。

炼狱森黑,只能听见有人动弹,水流与锁链的晃动声,以及咽喉深处发出的诡异嗬嗬声。

夕影掐出一道光焰,照亮整个寒潭牢笼。

上次来的时候,还只有苍舒夫妇被囚禁在此,现下多了不少人。

夕影一瞧,还真有熟面孔。

借着救他的名义,将他诓骗进损坏的飞舟中,让他坠落殊命谷底的侍从,阿昭。

曾经与他同住一居的舍友。

以为自己修为无法精进,被同门一齐嘲笑是夕影的错,而对他怀恨在心,录下他与苍舒镜暧昧的画面为证据,公之于众,坐实他勾引苍舒镜的罪名。

还有那几个曾欺负过他,当众要扒他衣服的外门弟子。

这些人泡在寒潭中,浑身冻得僵硬,明显用过刑,虚弱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在瞧见夕影那张毫无遮蔽的面容时,大惊失色。

是夕影?!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

不像他!

只是面容一模一样,浑身气质迥然,根本不可能是凡人夕影该有的模样。

夕影任由他们打量,杏眸梭巡,在寒潭另一侧的牢笼中瞧见更多熟面孔。

粉色衣裳的少女抱着膝盖蜷缩角落,瑟瑟发抖。

夕影认识,那是天虞掌门的独女,叫慕湘,她喜欢苍舒镜,又很讨厌夕影,不过是言语刻薄些,倒不至于让夕影恨她。

夕影不明白,苍舒镜抓她做什么。

慕湘顶多就是砸了糕点,对夕影说了几句气话。

苍舒镜抹掉唇角的血,温声道:“你以前……喜欢吃她做的糕点。”

夕影恍然想起。

他记忆还未回归时,来过一趟魔域,倒是吃过一次苍舒镜送来的糕点。

小兔妖说那是苍舒镜从天虞请来的大厨做的,夕影当时还想,天虞的饭菜只能算得上勉强下咽,怎么会有厨子钻研这种精致费时的小东西。

感情是苍舒镜将人掳来,特意给他做的。

天虞掌门一直以为慕湘外出游历,不记归家,没人知道她是被掳走的。

掳走的原因,只是……夕影曾说她做的点心好吃。

苍舒镜一直记着。

夕影死后,凤玦送来的留影珠更是成了他难以剔除的心魔。

他永远记得夕影意识错乱时,在牢笼中一遍遍念着:“苍舒镜会来救我……”

“我好饿,他会给我带糕点,我饿……我想要吃糕点……”

那三年,他抱着拼凑完整的尸身,每一日都要喂“夕影”吃糕点。

慕湘做的糕点,夕影喜欢的……

那具尸体存在多久,慕湘就被囚禁在魔域,做了多久的糕点。

她见到苍舒镜时,起先是兴奋的。

她不管苍舒镜为什么会成魔主,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苍舒镜要她做糕点,她很开心,她愿意为自己喜欢的男人洗手作羹汤,不问前程。

直到……她亲眼看着苍舒镜像个疯子一样,抱着一具拼凑完整的尸体,温柔哄话,喂它糕点时。

慕湘差点疯了。

……

夕影都想起来,只觉口腔发苦,半点甜腻都回味不起来。

拼尽全力想要的东西,当时得不到。

他死了,再也不需要了,苍舒镜却发了疯地要给他拿来。

还有什么意义呢?

夕影哂笑道:“我一点也不喜欢吃她做的糕点。”

苍舒镜哑然。

当时喜欢,是因为那是苍舒镜拿来的,他的兄长给了他唯一的暖。

一簇明明会灼伤他的焰火,他却如飞蛾扑火,遍体鳞伤也要扑过去。

温暖过他,也将他灼烧地体无完肤。

现在……

真的不需要了。

寒潭炼狱中,被囚困的人太多,有的夕影认识,有的夕影压根早就忘了。

苍舒镜发疯,他将所有他认为伤害过夕影的人都抓了起来。

只等夕影泄愤。

灵焰漂浮至半空,照亮一整面墙的血色名单。

夕影不由好笑,他的仇人哪有这么多啊?

第一行第一个名字,赫然是苍舒镜。

夕影瞧着,笑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苍舒镜脸色苍白,垂睫凝着他,他不知道将死的自己为何要被夕影救回来,他不知道夕影要如何沉冤昭雪。

良久,才犹豫着开口问了句:“小影,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需要同你商量?”

夕影眉目轻蹙,不悦道:“还有,别叫我‘小影’,我觉得……恶心。”

恶心……

对,恶心!

苍舒镜每次这么唤他,都带着浓情蜜意,假作温柔地哄骗他,不是在床上,就是在蓄意祸害他。

——小影,别咬唇,都破了,你可以咬我。

——小影,再分开些,别太紧绷,别怕……

——小影,有人比你更需要这枚灵珠。

——小影,有人比你更值得活下去……

这些话,到后来,夕影自己都分不清是苍舒镜亲口说出来的,还是他在一个又一个浓深黑沉的噩魇中,自己幻想出来的。

但那就是苍舒镜的意思。

夕影曾想过,他是不是该问清楚。

他想问苍舒镜:“你为什么要抽我灵脉,要夺我灵核?你既然对玉挽不是那种心思,又为何要救他帮他?现在,又为什么不在乎了?”

这一切太奇怪,太过荒诞。

似乎有什么夕影不知道的秘密在里面藏着。

他或许该问清楚一切。

但话到嘴边,他只摇头笑笑。

问了又能怎么样?

真相如何,都撇不清苍舒镜害死他的事实,都无法原谅他这被算计戕害的十九载。

他以为苍舒镜真的后悔了,真的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

可当他看见玉挽大大方方出现在苍舒镜的魔殿内,看着苍舒镜藏匿他,看见苍舒镜为了给玉挽疗伤而一次又一次地放血。

夕影不会再相信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他不会再侧目多看苍舒镜一眼。

寒潭中,苍舒夫妇被他注入一道灵流后,苏醒过来。

一见夕影,他们便如看见恶鬼一般,目眦尽裂,状若癫狂。

如今的模样,倒是凄惨。

夕影觉得疲乏。

也不喜欢欣赏他人凄惨模样,他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

只慵倦缓慢说道:“你们没看错,我是夕影,你们亲手剖了灵脉,断掌拔舌的儿子又回来了,惊喜吗?”

他好疲惫,站了会儿有些累了。

像置身事外,讲述他人故事的旁观者,比之说书先生都嫌情绪不够丰沛。

“说起来,这双生诅咒,似乎还是我亲自降下的。”夕影自嘲一笑:“大约是天道也不满我留在凡尘,扰乱因果吧,一遭入轮回,便让我应了因果一劫。”

再多的,夕影懒得说了。

苍舒家世世代代的诅咒,是他下的,他们心底门清。

夕影叹道:“果然啊,插手凡尘事,没有好报。”

被自己拯救过的苍生亲自判他极刑。

被自己设计的囹圄囚困到死。

被自己布下的诅咒拽入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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