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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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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看着夕影亲昵地,依赖地贴上唇,碰着另一个男人,看着夕影往另一个男人怀里依偎,他只能看着。

他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他彻底被放逐,只能流浪,找不到属于他的港湾。

他只能安安静静地看着,等着。

等着夕影被安抚睡下,等着沈悬衣离开。

而自己在活着的最后一夜,只能知规守矩地半跪在夕影榻前,用自己最后一点价值换这最后一面。

夕影睡着了,是沈悬衣安抚的。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躺着,呼吸均匀,半透的白绡盖在双眸上,隐隐有暗红的血渗出,沾染白玉面庞。

这双眼本来没有伤,是三年前,极刑台上,被九天霜刃劈伤了魂体,弄坏了眸灵,如今又情绪过激,才会诱发伤势。

为什么情绪过激?

“那些不在意,是你假装的对不对?”

“你其实……一直恨我。”

他声音很轻地说。

夕影听不见,只安安静静地睡着。

“小影。”

他想碰一碰夕影的脸,为他擦去血痕。

可他指骨都断了,他只能费劲地消耗灵力恢复一只手,才敢碰夕影。

诺大的寝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是他最后能与夕影独处的机会。

换眼算不得什么复杂的术法,但换眸灵不一样,这是从魂魄里生出来的东西。

治疗一个人体表的伤容易,修补魂魄却很复杂,是精细活,若被打扰,若稍出差池,便会前功尽弃。

沈悬衣再不想让苍舒镜留在殿内,也只能忍着。

夕影的身体最重要。

神怎么可以看不见呢?

他望着渐浓的夜色,瞧那海棠花瓣簌簌洒落,内心在煎熬。

这夜怎么那么漫长?

他问小兔妖:“苍舒镜都对你说了什么?”

小兔妖头一次觉得沈悬衣的眼很冷,很瘆人。

也是头一次撒了谎:“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办法治好神尊的眼,他说可以,我就带他来见您了。”

顿了下,又小心翼翼地补了句:“师祖,我没有自作主张,我没有偷偷带他见神尊,我先问了您的。”

“我知道……”

沈悬衣抿了抿唇,回眸瞧了眼寝殿,便转过身独坐花树前。

等着……

·

夕影睡糊涂了,做了很多梦。

一开始是美梦。

梦见自己和阿娘生活在一起,阿娘到了年岁,攒够了赎身钱,便带着他离开春楼。

阿娘送他去书塾读书,他很聪明,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

直到十五岁那年。

金陵城来人,说他是苍舒山庄多年前遗失的小公子,要带他回家,他舍不得阿娘,于是阿娘也同他一道回了苍舒家。

苍舒家也很好,母亲对他虽不够亲昵,却很照顾他,吃穿用度一样都没短缺过,父亲也对他的聪颖赞不绝口,堂兄弟表姊妹也很喜欢他,说他长得好看,又聪明,他们很羡慕他。

阿娘同他住一个院子,每日都会坐在小楼轩窗前,推开一扇木格子的窗,一边缝衣裳,一边等他回家。

他见到了兄长,兄长待他也很好。

是真正的兄友弟恭。

后来,他们一同去了天虞仙山,夕影修仙比较晚,会有些费劲,但他又聪明,天赋又好,兄长还经常亲自指导他,他提升地很快,不过三年便有资格与兄长并肩,成为人人夸赞,人人艳羡的仙门公子。

但梦终究只是梦。

美梦的尽头,还有噩梦等着他。

一次除祟过程中,夕影忽然浑身不能动弹。

他被夺舍了,他看见兄长用他的身体杀人,他看见自己被指控成邪魔。

后来,那些光怪陆离,令人恐惧的画面,一副一副袭来,如同坚硬的硕石,将那些如镜美梦全部击碎。

击得粉碎!

剩下的都是噩魇。

苍舒镜绑着他的双手,压着他的腿,顶开髀骨,横冲直撞,他很疼,求他轻点,但苍舒镜没有。

苍舒镜对他说:“有人比你更值得活下去,小影……对不起。”

那些深植灵魂的恐惧不断逼现于他眼前。

他看见自己成为众矢,被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唾恨。

他看见父母亲手握着刀,戮进他心脏,生剖他灵脉。

他看见玉挽仙尊高高在上地嘲讽他,说他下贱。

他看见认罪书上洋洋洒洒数千字,他自己都觉得陌生无比的罪状……

太多了。

噩梦……

夕影睡梦中无法安稳,他双手胡乱抓着,扯着,眼睛好疼,疼到他伸手去抓,恨不得将眼珠子抠出来。

却被一只大手攥住腕。

“别伤到自己。”

声音……为什么这么耳熟?

怎么会是那个人的?!

半梦半醒的夕影本能地颤抖,本能地要抽回手,要往床榻角落里缩。

苍舒镜怔了片刻,无声自嘲。

他揉着喉咙,改变音色,用沈悬衣的声音轻轻道:“小……夕影,别怕,是我。”

夕影怔忪片刻,试探着小声喃喃:“师、兄?”

“嗯,是我。”

夕影往他怀里挤,抱着他腰,闷闷地说:“我做噩梦了。”

苍舒镜安抚地拍了拍他后背,学着沈悬衣的模样。

“只是噩梦而已,梦醒了,一切都会好。”

“嗯。”

夕影偎在他怀里。

“师兄,你身上怎么会有血味?”

苍舒镜顿了下:“夕影,你睡糊涂了,闻错了。”他将喉咙里的血咽下:“师兄身上怎么会有血味呢?”

“闻错了?”

“嗯,闻错了。”

夕影被他哄着,渐渐安稳下来,苍舒镜用那只勉强恢复完好的手覆上夕影双眸。

“师兄帮你治眼睛,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若是忍不住……”

他指腹轻轻抚过夕影唇角,那里还有他白日里留下的痕迹。

深红的痕迹烙在瓷白的皮肤边,烙在薄红的唇上,很刺眼。

可那也是,他唯一能留下的痕迹了。

苍舒镜哽着喉,想哭,可他不能,他还要模仿出沈悬衣的声音,去安抚夕影。

也就现在,夕影双目覆着白绡,看不见他的模样,不会厌憎地瞪着他,更不会冷漠地看着他。

苍舒镜骗自己:没关系,模仿沈悬衣又怎么样?

至少这一刻,他真真实实地守在夕影身边。

他说着曾经总在床笫间说的安抚话语。

“别咬唇,夕影,别把唇咬破,你可以咬我,忍不住就咬我肩膀。”

缩在他怀里的夕影抖了下。

很轻微,不明显。

苍舒镜心绪太乱了,他又要为夕影治眼,他什么也没发现。

“亲亲我,师兄……”

“……”

“师兄,你再亲亲我,亲一下就不疼了。”夕影攀上苍舒镜脖颈,柔软的唇凑上去,小动物一样浅浅啮咬着,勾着对方倾身,缓缓压向他。

苍舒镜该有理智的,该明白夕影不会这样对他。

他很清楚,夕影要的不是他。

也愤怒着,沈悬衣居然已经与夕影走到了这一步!

他崩溃,难过到快要死了。

可他没办法啊,没办法不让夕影喜欢别人,没办法不让夕影投入别人怀中,向另一个男人索吻。

可他只能继续伪装,用另一个男人的身份在夕影这里讨到一点温存。

夕影也会与沈悬衣这样。

夕影也会与沈悬衣拥抱亲吻,也会滚落在这张纱幔摇曳的床榻上,也会被夕影勾着脖颈拽下,绵绵密密的吻一点点从眉心落到唇角,灼热的呼吸彼此纠缠。

夕影像从前一样勾着苍舒镜的脖颈,双腿缠着,如菟丝花细长纤弱的枝蔓一样……

像以前一样,喊着他:“兄长……”

他听错了。

夕影喊的是:“师兄……”

苍舒镜顿住,霎时清醒。

“小影……”他差点忘记维系沈悬衣的声音,立刻反应过来,重新道:“夕影,别这样。”

可夕影不想停,他喑哑的带着哭腔的嗓那么柔弱,像极了凡人夕影,那些日独属于神祇的冷戾漠然,半点都无。

他脆弱,他惹怜,他喊着:“师兄,你帮我,我被他弄脏了,你帮我弄干净。”

苍舒镜喘不上气,他快被夕影的话溺死了。

可他只能……只能……

夕影想要,他便给,哪怕夕影将他当作沈悬衣。

哪怕,夕影以后会和沈悬衣也这样。

夕影颤地说不出完整的话,一声又一声,报复似地喊着:“师兄……”

哪怕他早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同床共枕了那么久,他们做了那么多次,怎么可能不了解对方的身体?

夕影自认为已堕进泥泞,他只敢碰一碰沈悬衣的唇,他觉得自己好脏,他不配弄脏沈悬衣。

他不会碰沈悬衣。

沈悬衣永远都是师兄,他们之间的距离刚刚好。

可他还能利用身份错位去报复苍舒镜。

有些欢愉,有的疼痛,有的情动,是属于苍舒镜的,夕影因他才有的反应,都被夕影假意成沈悬衣给的。

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到。

他知道苍舒镜有多崩溃,多难过,知道这场造爱不但不能给苍舒镜抚慰,反倒让他心如死灰。

可夕影不在意。

他动情地哼吟着,一声又一声喊着“师兄”。

贴在苍舒镜耳边喊,抱着苍舒镜后背,指甲留下一道道属于别人的痕迹。

到了最后。

夕影缠上他,抱地很紧,气息不稳道:“师兄,别出去,留在里面,我……我从不愿他留下,我只想你留给我。”

夕影似乎听见什么恶兽哭泣呜咽声,濒死一般。

他心底只有报复的快感。

他们像曾经一样,抱得那样紧,那样深情,如鸳鸯交颈恩爱,如水鱼相濡以沫。

他要着他,却一直喊着别人的名字。

夕影彻底堕进泥淖。

他彻底将自己抛弃了,他会和苍舒镜共堕地狱。

就算自己一起烧成灰,夕影也要苍舒镜焚心。

递上最后一刀。

“师兄,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苍舒镜了,我也不恨他了,我会忘记他,彻底忘记……”

“他已经从我心里彻底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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