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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6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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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他以为是他给的。

他想让他唤他一声“师兄”,或者“兄长”“哥哥”,偏偏“师兄”成了别人,“兄长”与“哥哥”也是不情不愿下,在那样算计阴谋下喊出来的。

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成了诅咒……

他们之间的玩笑话,不经意都成了魔咒预言。

记忆如碎镜,拼凑不完整。

可夕影已经看到了……

那是他遗失的记忆,来自万年前,来自那片早就丢失的魂魄。

他和苍舒镜……以前是那样的吗?

记忆浮现只是恍然一瞬,现实中也只过去一呼一吸的时间。

与记忆中那个慵倦趿着木屐,白袍懒散挂在身上的镜不同,苍舒镜好狼狈,他竭尽全力抽离自己的灵脉,去融化血雾屏障。

他怕夕影亲自放弃他。

他宁可提前这么做,宁可自己放弃自己。

他要救出对夕影而言很重要的小兔妖。

为夕影暖床,被拥在怀里,有资格唤夕影“哥哥”的小兔妖。

岩壁落石还在滚淌,砸在苍舒镜后背,他呕出一滩滩血,又想以手背抹去,却发现整个手掌都只剩白骨,他垂睫自嘲一笑,又双目定定地凝着被他融薄的屏障。

——以你的力量,等你融开这禁制,境台早就塌了!

它说的没错。

如今的苍舒镜太虚弱了,他根本做不到。

荒古秘境核心的境台,是上古神造之物,能与之相抗的唯有神力。

若是夕影魂魄俱全,破开这禁制,轻而易举。

现在,他神不成神,神格跌落。

就连荒古秘境都认不出他了。

夕影轻声道:“镜……苍舒镜,别融了,你让开。”

——你选好了?

回答它的是铺天盖地的光焰,从夕影心口迸出,袭向血雾屏障,那是刚刚被苍舒镜融薄的那侧,也是囚禁小兔妖的那一侧。

夕影做不到一口气融掉全部,他只能在两边选择一个。

夕影选了小兔妖。

他放弃了苍舒镜。

禁制融开的瞬间,夕影飞身掠入,缠绕在小兔妖双臂上的藤蔓瞬间化作灰烬,他接住半空跌落的少年,将这个娇气乖巧,怕疼胆小,偏偏受了太多苦,太多惊吓的孩子搂进怀里。

“哥…哥……”

嗓音哑的不成样子,哭地双眼通红,疲惫不堪,又疼地厉害。

“别怕,哥哥来救你了。”夕影哄道:“乖,累了就闭上眼睡一觉,等醒来,一切都会好。”

小兔妖疲惫地眼皮打颤,又疼到几乎昏厥。

他双手勾着夕影脖颈,偎在夕影怀里,晕过去前,隔着遥遥的距离,隔着数不清的落石,看了眼苍舒镜。

“他……”怎么办?

话没说完,小兔妖已撑到极致,昏睡过去,在夕影怀里化作原形,被夕影拢入衣襟揣着。

他……怎么办?

血字浮现。

——这个决定,早就该做出来了。

这几个字笔墨横姿,行云流水,与之前它的字迹完全不同。

如果这一刻的夕影心神够定的话,必然能察觉端倪。

可他的心到底还是乱了。

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场血祭,境台禁制,无非就是为了逼着夕影祭出灵核,添上更深的裂痕,让他不得重返九天。

它已经抓来小兔妖逼夕影这么做了。

何必还要搞什么二选一的把戏?

是怕夕影不会为了小兔妖,甘愿折损吗?

可它也说了,夕影不会再为苍舒镜放弃任何东西了,甚至恨不得苍舒镜死。

在它眼里,夕影不会救苍舒镜。

那这是……

它不相信夕影还在乎苍舒镜,但有一个人还在犹疑,还在担心夕影重蹈覆辙。

夕影闭了闭眼,他的灵核悬在空中,已裂开更多深痕,艰难地炙烧着另一端的血雾屏障。

“太慢了……”

“太慢了!”

他唇角淌下一缕血痕,像一条鲜红的花枝。

源源不断的落石根本阻不了,在小兔妖这边的血祭停下后,压力完全给到另一边,碎石更是成百倍地疯狂坠落。

境台撑不了多久了……

苍舒镜匍匐在境台另一端,不断有碎石砸落,有的砸断他手臂,有的砸穿他胸膛,血像花绽般在他身下铺陈开,妖冶邪佞。

他一动不动,或许是昏迷过去,又或者……他已经死了。

无数落石像一场雨,拦在夕影与苍舒镜之间。

夕影不知道,自己救小兔妖时,苍舒镜是不是醒着的,若是醒着的会不会很难过。

亲眼见他放弃了他,去救别人。

他会难过的吧?

那……还是别看见的好。

灵核在不遗余力地烧融着禁制,发了疯地撞击屏障,夕影站在禁制外,平静地看着那些落石砸穿苍舒镜的身体,眼底涳濛,像是落了一层厚厚的霜雪。

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所有感觉都被抽离。

他仰头看着发了疯一样,伤痕累累的灵核,抬袖抹去唇角的血痕。

一潭死水般对那灵核说:“你都比我像个活着的。”

“对他很熟悉吧?他曾……不止一次地修补过你,用全身的修为,甚至……用上他的魂魄。”

灵核没有独立的生命,它的所作所为,都是被夕影操控的。

它不知道……

他不承认……

不知过了多久,灵核终于融掉禁制,落石终于停下,可境台已成废墟残垣。

一缕血沿着阴刻的凹槽流淌到夕影脚边,踏下去,便溅起一抹血花,染地夕影洁白的袍摆点点殷红,似抛不尽的相思红豆。

夕影无比平静地一步步走进去。

一块块掀开砖石。

失去血肉的手骨,孤零零地躺着。

一截早就断裂,骨碎成粉末的腿,压在厚重的石块下。

还有……他的脚趾也断了三截,就像夕影跌落殊命谷时,被异兽咬掉的位置一模一样。

一缕黑发浸在血水中,被弄脏了……

但夕影觉得他不脏,一点都不脏,就是……就是太笨了。

他平静地,一块块敛起碎尸,用自己雪白的斗篷包裹好。

斗篷很快就洇出血,一滴滴往下落。

夕影怀里揣着小兔妖,手里拖着……苍舒镜,平静地擦干唇角再度淌出的血,喃喃自言:“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再也不来了。”

既已祭出灵核,那就……再干脆些。

夕影抬眸,红透的眼眶中,含着暗紫流光。

这一刻,他再也不像一个神祇,似是地狱爬来人间的恶魔。

重新裂开的灵核,喀嚓一声,裂出更大的缝隙,直至分离出一小块。

那小块灵核在自燃。

炙热白焰瞬间遍布整个荒古秘境,将这上古神造之境烧个干净!

什么血祭境台。

什么它经营了多年,留下遍布秘境的祟气。

统统烧了个干净!

唯有神的灵核,才能毁掉神造之境。

它被逼疯了!

不!是夕影疯了!

它大半的根基都在荒古秘境中,夕影这一烧,即便它早就逃了,也还是去了半条命。

残喘血雾在夕影身周凝成一行又一行的字。

可谁也劝不动夕影,他压根不看。

只揣着兔妖,拖着滴血的,包裹着碎尸的斗篷,一步步朝外走。

灵核的火光吞没血字,烧地太干净,连声声惨叫都听不清。

夕影就这样,走出沧州秘境。

冰湖上,来了无数赫连家的人。

那些小弟子受了点伤,却一个不少地走了出来,他们吓得胆都破了,一个个扑进亲人的怀里哭鼻子。

直到夕影出现。

他一袭白衣,只鞋面衣摆沾了点血,素玉白透的脸上,神情漠然,双目更是无神涳濛的。

令人惊悚的是,他拖着的斗篷似包裹着什么,带出一路血痕,红艳艳的烙在冰天雪地中。

沈悬衣也站在冰湖上,站在那些仙门中人之间。

一袭猎猎白衣,好不仙风道骨,好不光风霁月啊!果真是谦谦君子,如玉斐然!

沈悬衣唤了声他。

他愣了一下,像第一次认识沈悬衣一样,好半晌才回过神,灿然一笑。

“我把我师兄弄丢了,你看见了吗?”

“夕影,我……”

“在”字未言出。

沈悬衣瞧见夕影跌躺在雪地上,压着那团被斗篷包裹的,血肉模糊的尸块上。

他的后背被血洇透,白衣成血红。

双目渺然地望着降雪,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他抱起那团尸块,拥在怀里。

“在这儿呢,没弄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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