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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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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骨骼碾碎, 血肉分离,可他活过来了。

他曾判处极刑, 魂魄消散, 可他还是活过来了。

之前可以,现在也可以。

随着碎魂被寻回,曾经那些被迫遗忘的记忆都回来了。

夕影疯狂地搜寻着其中与苍舒镜有关的事。

镜能从建木树化作人形, 拥有意识,是因为神的一滴血。

可惜的是,如今夕影的神血早就没初时那般纯粹了,他能让苍舒镜醒过来, 却不能让他一直活下去。

万年前的那个小院里, 还有镜的元神化作的海棠花树, 找回元神,能不能让他活过来?

夕影管不了行不行,只要有希望,哪怕再渺茫, 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取。

可是, 当他循着记忆, 找到那件小院时, 才发现沧海桑田已万年, 此处早就变得面目全非。

当年充满他们回忆的小院, 已化作一片乱葬岗。

他和镜, 对这里都不陌生。

是阿娘的抛尸地, 是红尘劫中幼年夕影徒手刨出尸体的深渊,也是双双忘记前尘的二人再次相见的地方, 更是后来, 夕影去而复返, 将镜从活埋的深坑中挖出来的地方。

他在这里和镜生活百年,朝夕相处,云雨共赴。

他在这里爱上了镜,要了镜那半颗缠满七情六欲的心。

他也曾在这里放下了对镜的恨,也放弃了所有的希望,只想离开红尘,重回九天。

他在这里做下全部决定,要让人间再无灵气,再无纷争,要将碧落川炼成灵核,送给沈悬衣,让疼爱守护他的师兄成为这个红尘中真正的神,要让小兔妖成为妖王,得沈悬衣庇护再也不会被欺负。

夕影想着等自己拿回所有碎魂,搭建好天梯,炼制好灵核,就潇洒地挥一挥衣袖,离开算了。

就当作红尘一场梦。

他考虑了所有人,唯独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苍舒镜。

想不明白,才没做决定,任由他一路颠簸,伤痕累累地跟上自己,欺他、辱他、轻他、贱他……

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放弃呢?

苍舒镜所求到底是什么?

只是一个原谅吗?

永远都不可能……

可爱是本能,即便他们之间隔着层峦叠嶂的千万年岁月,即便他们之间横亘了数不清的血海深仇,夕影还是免不了心脏悸动。

他恨这样的自己!

他将一切的罪责推向自己心腔里的这颗凡心,活生生抽离出七情六欲,去修补灵核,让他的心再次冷硬成琉璃。

现在才知,那些七情六欲是镜给他的。

而他……

活生生毁灭了苍舒镜的生机。

他毁灭了那半颗心,让灵核吞干净血肉,饮尽了情爱,将本来还有的复活希望嚼地渣滓都不剩。

在沧州时,苍舒镜触到夕影琉璃心的那一刻,恐怕什么都已经知道,却什么也没说,他任由夕影毁了他的心脏,毁了他的生机。

夕影捂着冰冷的,不再跳动的琉璃心,俯瞰着遍野尸首。

“我都忘记这里以前是什么模样了。”

“你我之间,究竟有多少误会是你太蠢笨造就的?但凡你对我多说一些……”

夕影倏然愕住。

苍舒镜没解释过吗?

苍舒镜没求过他吗?

一次又一次,他一直在弥补,在解释,在挽回。

可夕影从来不信。

那些话有的听不进耳中,有的成了他气头上嘲讽苍舒镜的利刃。

没有一句能听进心中。

夕影僵立良久,蓦然大笑起来,他想回忆一遍苍舒镜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却是……越回忆,心越凉。

心已经不会痛了,可还是难过。

曾经的桃花源,如今的乱葬岗。

这里是一切的缘起之地,曾碧草如茵,飞花簌簌。

也是缘灭之地,他们三人最终都走向了各自的毁灭困境。

只余一片荒凉。

万年前,沈悬衣毁了这个地方,心魔的浓重祟气让此地荒芜万年,阴邪极重,草木不生,飞禽不过,数万年来被累累尸骨堆砌成人间地狱。

那株海棠花树,也没有了……

肉身碎了。

魂魄消散。

心脏也没了,元神也……

“心脏和元神……”

夕影捂着自己心口,镜赠他的半颗心脏没了,不是还有半颗吗?以及一部分的元神还在……

万年来,夕影下意识地不想忘却过往,在沈悬衣的禁术哄睡下,他隐隐感到不安,便将自己的记忆藏在一小片魂魄中,悄悄送出去藏起来。

除了化作天虞的那一魄,除了他在极刑台上破碎的三魂七魄,其实还有一部分早就在千万年的时光里,被他一次次一点点割裂成斑驳的碎魂,带着他强行保留下的记忆,沉睡在荒古秘境中,在小兔妖的血髓里,就连成为凡人夕影,与苍舒镜双修时,他也下意识地将一点点的魂魄渡进苍舒镜身体里,保存着。

什么炉鼎体质,散发馨香,都是来掩盖裂魂的秘密。

他的本能已经寻觅到他要找的人,无条件信任着,甚至愿意在对方体内存放自己的魂魄。

神境台上,小兔妖和苍舒镜性命垂危,那点魂魄碎片才离开他们的身体,回到夕影身上。

至此,他的记忆一点点完整起来,只要再拿回天虞那一魄,他便能成为完整的自己,灵核裂痕也会修复完全。

记忆补全的那一刻,夕影终于反应过来。

镜还有半颗心脏,被沈悬衣握在手中,一直用来控制夕影,用来伪装他自己,用镜的气息将夕影骗得团团转。

至于镜的元神……

早就转移到镜送夕影的那一截海棠花枝中!

因为花枝是镜的元神,而夕影心腔里有镜的半颗心,沈悬衣便用那花枝化剑,捣碎夕影的琉璃心。

再后来,讽刺的是,夕影一直用着那把扎入过自己心口的剑,按照沈悬衣的希望,拯救所谓的苍生,诛杀无数人族眼中的异己。

庆幸的是,夕影本能地很爱惜那把剑,到后来甚至让它化回海棠花树,栽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日日望着。

……也算一种陪伴与相守吧。

沈悬衣不止一次提过此剑煞气极重,不如毁了的建议。

夕影却从未动摇过。

他甚至觉得,若是这棵花树被毁了,自己也就活不长了。

即便会与师兄生出龃龉,他也带着浓重的保护欲与占有欲,在树周布下禁制,除夕影以外,谁也碰不得这株树。

回想起沈悬衣对那棵树的古怪态度,夕影几乎能笃定——极仙崖上的那株海棠花树,就是镜的元神!

心脏和元神都还在。

夕影一念所动,转瞬出现在天虞仙山。

极仙崖上有禁制,即便是他,也要踩着云梯上去,曾经的必经之路是极刑台,夕影苏醒后,已经很久不从这里过了,这一次他选了这条路。

苍穹灰蒙一片,鹅毛大雪洋洋洒洒,飘落红尘,极刑台上覆了一层又一层的霜雪,将所有的污秽与肮脏都掩埋干净。

他死在这里时,曾诅咒过苍舒镜。

诅咒他——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不得好死,永坠无间。

一句神谕,如今倒是都实现了。

夕影伏在刑台上,冻地冰凉的脸颊贴上霜雪。

“如果神谕能成真,我希望能和你同生共死,你若活不下来,便将我也带走吧,反正……”

反正这个人间,他已尝不出滋味了。

没有体会过凡尘的爱恨嗔痴,他本可以忍受千万年的孤寂,偏偏镜要给他半颗心,偏偏他还贪心地收下了。

极刑台是阴煞之地,处死过太多人,若非观刑处刑,平日里连个鬼影都不会有。

夕影默默伏在霜雪中,停留很久。

不会有人发现他。

他在层层叠叠的霜雪下发现一样折射白光的东西,拨开雪一看,是一柄软剑。

他想起来了。

这是他做凡人时,苍舒镜送他的,他被判处极刑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从腰带中抽出,便和他一起葬在了这里。

这把软剑对于凡人来说,算得上珍品,但对神来说,就显得稀疏平常地很。

夕影的剑用的极好,平日里没机会使用,最后一次用剑还是万年前,海棠花枝缠满剑身,绕在他腕上。

挥剑斩神魂,又一剑划下殊命谷。

给了人族一切,人族却负了他。

祂和他的元神,一起实现了沈悬衣的愿望。

如今想来,讽刺又可笑。

夕影抚着软剑,指尖被锋利的剑刃划破,渗出血来,被软剑如饥似渴地吸个干净,一柄凡剑骤然有了神光,神器出世,照亮原本灰蒙的半边天空,跪在极仙崖云梯之下的仙门百家齐刷刷抬头望去,惊疑不定。

夕影抚着剑,温柔喃声:“就用你送我的剑,将我们的一切讨回来,好不好?”

……

极仙崖下,传来阵阵骚动。

沈悬衣站在那株开得极尽妍态的花树前,闭目咬牙,终是摧毁了禁制,泡沫一般溃散开,炸裂出无数碎片,如凌空降雪,如细小飞羽飞了漫天。

崖下,密密匝匝的人跌步后退,让开一条宽敞的直通云梯的路。

一双双眼茫然地看着夕影,欲言又止。

他们的神回来了,却手握一把长剑,却满身戾气与冷意。

祂对他们的存在视若无睹,但他们相信,若自己拦了祂的路,祂绝不会手下留情,人间那一套对着君王撞柱死谏的招数,在祂面前绝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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