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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北国上空的惊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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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闵立即对后赵朝廷进行了改组,清洗了一批胡人官员,转而将一批汉族军政官员安插到要害职位上,如:

1.李农为大司马,并录尚书事:马,武也,大司马,国防部长或参谋总长;录尚书事,国务院总理。

2.郎闿为司空:纪检监察部部长;

3.刘群为尚书左仆射:国务院副总理;

4.侍中卢谌为中书监:中央秘书长。

这完全是个汉人的内阁。皇帝是羯族人,可朝政掌握在汉人手中,这是西晋灭亡以来北中国政权第一次实际由汉人掌握朝政。胡人们心理怎能平衡?

不仅是心理不平衡,而且心里也很恐惧。毕竟,以往对汉族人太过残忍,汉人上台后会不会乘机报复?因此,石闵夺权后,对后赵朝廷如此汉化改组,引起了各地胡人将帅、部酋们的强烈反对。

各地胡族纷纷聚集重兵,屯于各方重镇,觊觎以邺城为中心的河北、河南一带,对石闵的根据地邺城形成了战略包围.

大战一触即发。

最大的反石闵势力,是在后赵的老根据地襄国镇守的石虎的庶子石祗。此人联合各地羯族集团,和羌族姚弋仲、氐族苻洪等部的势力,打起了反石鉴的旗号。

反石鉴?只要智商不低于80的都知道,石祗真正目的只有一个,清君侧—斩石闵、李农。

既然反我,那我得有所应对。石鉴任命石琨为大都督,率军7万讨伐石祗。这个任命挺有意思。因为,石琨是石祗的亲哥哥。任命哥哥为大都督率军去平反叛的弟弟?

果然,这个任命的结果是,石琨逃到冀州,转过头来攻击邺城。石闵对石鉴的命令,倒是没提任何反对意见。

因为,他很自信。

石琨的进攻被石闵轻松击溃。后石祗称帝,任哥哥石琨为相国,哥俩儿在与石闵的对抗中再次落败,石祗被投降石闵的部将刘显所杀。石琨全家逃亡东晋,被东晋斩于建康(南京)。

刘显在襄国(河北邢台)称帝,复叛石闵。石闵又轻松平叛,杀刘显及其官员百余人,将襄国宫殿一把火烧掉,百姓全部迁到邺城。

自信来源于实力。

在邺城内部,反汉势力也在蠢蠢欲动,领头的,自然是后赵的羯族皇帝石鉴。

前文已述,350年,石鉴密令石苞、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等诛杀石闵。面对石闵的责问,石鉴不愧是著名演员郑樱桃的儿子,遗传基因使其颇具“影帝”气质,他发誓对此事一概不知,为表诚心,还处决了石苞、李松、张才三个倒霉蛋。

可是,邺城内的反石闵势力还是不断涌现。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河东太守石晖等,又受命诛杀石闵、李农。结果,被石闵、李农识破,三石全被砍了脑袋。

接着又有老羯族人跳了出来,后赵征西将军、龙骧将军,三朝老臣孙伏都、刘铢。二人在邺城内秘密集结了3000羯族人,组成敢死队,埋伏在“胡天”,计划--假意劫持石鉴,然后再诱杀石闵、李农。

“胡天”,拜火教的主神“阿胡拉玛兹达”(对其具体建筑结构有兴趣的,可去山西介休看看那座国内仅存的祆教神楼),预示着这是一场后赵皇室内部的种族冲突。

3000羯族敢死队员在孙伏都、刘铢的率领下挥舞钢刀狂叫着向汉军冲杀过来。石闵、李农沉着应战,一战而溃孙、刘。羯人退守凤阳门,石、李二人杀红了眼,率领汉军猛攻,从凤阳门至琨华殿,横尸遍地,血流成河,孙、刘二人也为石家殉了葬。

这事儿,石鉴一开始确实不知道。当时,他正在中台,见孙伏都在破坏阁道,询问原因。孙伏都拱拱手:李农等人谋反,已经聚集在东掖门,我带领卫士平叛,谨先告知你。

石鉴瞬间就明白了:你是功臣,好好为官效力。我在台上观战,事情尔等自行决断,无须向我汇报。

待到血染战袍的石闵、李农带着数千杀红眼的士卒入宫,石鉴却又打开宫门,一脸无辜:孙伏都谋反,你们应当立即讨伐他。

任石鉴演技再好,这些反石闵势力的出现,傻子也能看出主谋就是身为皇帝的他。石闵当然也心知肚明,他将石鉴软禁于御龙观,吃饭?用篮子吊在半空,当禽兽一样饲养。

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击杀孙伏都等人后,石闵愤而发布了第一条命令,史称第一道“杀胡令”:

内外六夷敢称兵杖者斩之!

此令各村用大喇叭一广播,邺城内胡人炸了锅。害怕被清算的胡人们,一时之间纷纷撒丫子往邺城外跑。城门关着?那就用绳索从城墙上出溜,性子急的直接从城墙上往下跳,摔死摔伤多人后,胡人们红了眼,从城内群起攻击城门妄图夺门而出……

一句话就把城内的胡人吓成疯人,是石闵没想到。邺城内的胡人毕竟不全是羯族人,一次性跑光了,守着一座空空的城池还有什么意义?毕竟,有些胡人还是可以利用的。第一道命令有点左,那就修正一下吧,石闵接着下了第二道命令:

与政府同心者住,不同心者各任所之。

这是一道明显温和的命令,有点统一战线的味道。类似于当年解放军俘虏了国民党军后的宣传:大家都是穷苦人,愿意的就留下来加入革命队伍,不愿意留的,发给路费回家。

喊话的人内心是渴望被喊话的人留下的,被喊话的人,可就各怀鬼胎了。

大部分胡人一听石闵的第二道命令,大喜过望:原来还得顺绳跑、跳墙跑、夺门跑,现在可以自由跑了!

一时间,反而跑的更多了。要出城门的胡人们蜂拥而至,把邺城的门堵的跟早上8点的北京东二环似的。

这大大出乎石闵的意料。接着,更令石闵感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邺城周围的汉人们知道了石闵的命令,个个拍手称快。多年遭受压迫,现在石闵当权了,邺城就是汉人的革命圣地延安啊!欢欣鼓舞的他们,纷纷拖家带口的往邺城内赶。

于是,邺城内外出现了一个怪异的景象:

大批的胡人拼命往邺城外跑,更大批的汉人们百里外赶来往邺城内挤。往城外赶的胡人们凄惶惶如丧家之犬,往城内挤的则像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大包小包的欣欣然归家。

石闵站在城头,看着这两股心境截然不同的人流,内心五味杂陈、感慨万千。他石闵至今还保留着石姓,就是希望能以石家后人的身份继承后赵政权。然而,石虎的子孙个个如蛇蝎豺狼,同父同母尚且不共戴天,何况他一个养孙,一个汉人。

由此,石闵的心境彻底发生了逆转:皇位是抢来的,不是等来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汉人才是我真正的同袍和依靠!于是,一道更左的命令自邺城宫内飞檄而出:

其令内外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牙门。

这是石闵的第三道命令。

不孝有三,无编为大。杀胡人还能直接入编当公务员,四级调研员直接晋升为一级调研员,武官直升副师。此令不用说在古代,就是在当下都极具吸引力。邺城内的汉人们一时都疯了,此令刚颁布的第一天,就有数万胡人被杀。

一日之内,斩胡首数万,汉人民心可用。石闵深受鼓舞,随即打开粮仓国库,予以物质奖励,并亲自带队屠胡。几天内,胡人喋血无数,尸体全部扔在邺城外,任由野狗豺狼虎豹分食,野兽们个个血牙森森、双目染赤……

嗜血的刺激,郁结后情绪的极度释放,对至尊权力的狂热追求,令石闵血脉贲张,已不满足于在邺城内杀人,接着颁布了第四道命令:

传檄境内,敕各地将领杀胡、驱胡。

至此,屠胡不可控的走向了扩大化。

原后赵境内,即中原地区的汉人们接到此命令,整个族群都疯了,对胡人们展开血腥的民族报复。高鼻碧眼的,杀!胸大胡子多的,杀!屠胡的范围从邺城迅速扩大到整个北方。

血腥之下,众胡人有的往西域方向跑,有的往北方跑,被羯胡掳掠的各地汉人也纷纷返还故乡。一时间,中原道路上有数百万人往怀着不同目的向不同方向奔走,汉人胡人在路上碰着也互相攻杀,路上到处是尸体,瘟疫流行,土地大部分荒芜,人相食,中原大乱。

在此处有一历史悬案,即“胡人遵石闵杀胡令屠胡”的问题。

前文讲过,后赵有一大将叫麻秋,就是前文叙述的,受降假投降的段辽时,被慕容恪打跑的那个后赵的征东将军。

《晋书》卷一百七《石季龙载记》记载,“屯据四方者,所在承闵书诛之……刘国据阳城,段龛据陈留,姚弋仲据混桥,苻洪据枋头,众各数万。王朗、麻秋自长安奔于洛阳。秋承闵书,诛朗部胡千余。朗奔于襄国。麻秋率众奔于苻洪。”

意思是说,石闵的杀胡令一出,屯居四方的各地军头开始杀胡,麻秋和王朗从长安到洛阳的途中,麻秋按照石闵的旨意,杀掉了王朗部下千余名胡人,投奔了苻洪。

此处有几点疑点:1、麻秋本人,是胡人,为何要杀胡人?2、如果是按照杀胡令杀掉王朗部下的胡人,为何又投降了另一个胡人苻洪(氐族)?

关于这个问题,有一种观点认为,麻秋不是胡人,而是汉人。但《太平广记》卷267引唐张鷟《朝野佥载》:后赵石勒将麻秋者,太原胡人也,植性虓险鸩毒。有儿啼,母辄恐之麻胡来,啼声絶。

后世也皆以麻胡代指麻秋,且,当今在汉族、蒙古族、苗族、回族、壮族、土族、土家族、傈僳族、锡伯族中,均有麻姓,非汉族所独有,故麻秋是汉人的可能性基本排除。

问题在哪?

且看《晋书》卷一百十二《苻洪载记》记载:“初,季龙以麻秋镇枹罕,石闵之乱,秋归邺,洪使子雄击而获之,以秋为军师将军”。

这记载是说,麻秋是在去石闵占领的邺城的路上,被苻洪的儿子打败抓住后归降苻洪的,这与同样是《晋书》中卷一百七《石季龙载记》记载的“麻秋率众奔于苻洪”相矛盾。

综合史料分析,破案如下:

石闵屠胡,本不是出于民族大义,而是源于夺权过程中胡人作梗,胡人不能为其所用才愤而屠胡。能为石闵所用的胡人,还是能保证性命和利益的。这样,石闵发出杀胡令后,才真的有麻秋这样,深知石闵真实用意并响应石闵的“胡奸”出现。

证据?事实就是证据。

1、从麻秋的出发地看。麻秋镇守西北关中、陇西一代,自古有“得关中者得天下”之说。麻秋在为苻洪所用后,也曾劝苻洪先收关中,然后东争天下,可见麻秋也知道关中的重要性。而其在乱世出关中奔向邺城,显然是没个人野心的,而是想以石闵为其正主。

2、从麻秋的归宿来看。麻秋在为苻洪所用后,苻洪视麻秋为知己,委以为军师将军,可麻秋却想用毒酒干掉苻洪后逃走,结果被苻洪之子苻健杀掉。这,显然是身在氐营心在汉。

3、从动机来看。胡人背叛胡人,可能吗?不仅可能,而且动机十足。为何?源于汉文化强大的同化能力。后文会讲到,鲜卑政权中央某些贵族以受汉文化洗礼,而视本民族边镇士兵为粗鄙之人,以与其同族为耻,甚至引起兵变,这都说明了胡人崇拜汉文化之深。

六七年代出生的人,小时候家里过年大都贴年画,肯定对一张《麻姑献寿》的年画有印象,而这个麻姑,就与麻秋有关。

当年,麻秋在今湖北省东北部筑了一座城,此城叫麻城,故址就在当今的湖北麻城市,开国大将王树声、上将许世友同志均出生于此。

据说,麻秋筑城时,强役民工昼夜不停的干,鸡鸣收工,天明开工。麻秋有个女儿叫麻姑,虽年少却非常善良,同情民工之疾苦,夜半学鸡鸣,使民工能提前歇息。这个秘密被麻秋发觉后,残暴的麻秋鞭笞女儿,麻姑被迫逃到麻姑仙洞修炼,后得道成仙。后世中就有了《麻姑献寿》的年画。

这个传说,不仅透露出人性的善良,还反射出胡汉文化互相融合的影子,令人感动,令人欣慰。文化,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积淀的,三代可以出一个暴发户,却很难出一个贵族,这就是时间积淀的作用。汉族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明确的传承,因此有了深厚的文化传统,这种时间积淀出来的深厚,虹吸力和同化力是极其强大的。中国历史上有多次被外族侵略的经历,可最后无一例外,侵略者都被中国的文化反向融合,成了中华民族的一份子。

盼了好久终于盼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石闵称帝后(冉魏政权),皇冠、御座、至尊的称号令其心灵得到短暂的放空和满足。可是,他很快就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在北方虽然掀起了民族复仇的狂潮,可毕竟是孤军奋战,陷于众胡的包围中。他,需要盟友。环顾四周,最合适的盟友在哪里?

南方的东晋。毕竟是同根的汉人,二者如果携手并肩,石闵在北方中心开花,东晋在外围进击,汉人光复全国,大有希望。于是,石闵恢复了汉族本姓“冉”,并布了第五道命令。

第五道令,其实是发给东晋的结盟告示:羯胡逆乱中原,今已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

不仅发告示,冉闵还派使者直接把这个意思传达给了东晋。令其大失所望的是,东晋理都没理他,原因只有一个。

你称帝了。至尊只有一个,非血脉传承式的称帝,在汉人的伦理世界里是不可宽恕的。

从石闵到冉闵,即使恢复了汉姓,从此也只能孤军奋战。其实,他一直是在孤军奋战。

孤军,越孤独,越铁血!

冉闵的本部人马,来源于当年的特种部队“乞活军”,现在来看看这支部队的彪悍的作风和惊人的战斗力。

冉闵,“善谋策,勇力绝人,攻战无前” (《晋书》)。冉闵每次战斗,都亲自冲锋在前,骑朱龙马,左手使双刃长矛,右手持连钩戟,每战杀敌无数,其勇悍绝伦的单兵作战能力令五胡军队闻风丧胆。

我们一起来回顾一下这支铁血孤军的战绩:

350年1月,后赵汝阴王石琨率军7万,与冉闵率领的千余名骑兵战于城北。冉闵奋起神威,以少胜多,大破石琨,斩首万余级。

350年6月,石琨又率大军10万进据邯郸,后赵镇南将军刘国率军自繁阳与石琨会师。冉闵主动出击,二破石琨,斩首万余级。

350年8月,后赵张贺度、段勤、刘国、靳豚,率约30万军队组成讨伐军集结于昌城。冉闵率军逆袭,战于苍亭,这次更彻底—这支羯赵讨伐军全军覆灭。

350年,冉闵率军与慕容鲜卑20万大军战于凌水河畔,大破之,擒斩燕军7万余人,夺鲜卑北燕郡县大小二十八城,威震中原。

孤军,又毕竟是孤军。

351年2月,胡人组成反冉联盟。石虎庶子石祗联合鲜卑、羌人夹击冉闵。这次,冉闵因屡胜而轻敌,加上兵力不足,导致大败,汉军死伤无算。此战后,冉闵所据的徐州、豫州、兖州和洛阳归降东晋,东晋势力开始重返中国北方。

战斗的失败,也引发了汉军内部的矛盾。在胡人日益团结抗冉的情况下,冉闵头脑发热,诛杀了自己最亲密的战友。

李农,前文已有多处笔墨涉及,后赵重臣,石虎时代即已位列三公之一的司空。废除石鉴帝位后,冉闵曾试图将皇位谦让给李农,可见李农的地位。冉闵继位后,李农被封为齐王、太宰、录尚书事,冉魏政权当之无愧的二号人物。

从前平起平坐,一旦分为君臣,人心总争短长,冉李二人逐渐君臣相疑。350年,冉闵将李农及其三子诛杀。

二把手,历来都是最危险的位置。不仅在古代的中国,在任何集权政权都是。如,红色高 棉的宋成,古巴的切格瓦拉,小胖子的姑父等等等等。

351年,石祗部下刘显在阳平之战中被冉闵击败,被歼3万余人,刘显被迫投降冉闵。冉闵给了其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令其回军杀死了石祗,从此,石赵灭亡。

没有向心力的投降,降而复叛是家常便饭。351年7月,刘显再叛冉闵并称帝。次年正月,冉闵率领8000骑兵攻克襄国(河北邢台,羯赵副都),砍掉了刘显的脑袋。至此,冉闵扫除了羯赵全部的残余势力。

数数石虎的十四个儿子,两个被他自己处死,六个自相残杀而死,五个被冉闵灭族,一个投靠东晋被斩,全部死于非命。羯族恶兽石虎一生造孽无数,终于在后世身上得到了报应。

中原几场大战,冉闵的汉家铁骑打出了威风,各地汉人纷纷起义响应(无月不战,互为相攻),山东、山西、河南、河北、陕西、甘肃、宁夏等地尽为汉军控制。屠杀汉人的罪魁祸首羯族人,在民族仇杀中基本被灭种,但尚有余孽最后又乱到了南中国,给江南百姓带来了一场空前浩劫,这点后叙述。

冉闵倡导的屠胡政策,使氐、羌、匈奴、鲜卑等数百万人退出中原,返还陇西或河套草原一带故土, 甚至有些胡人辗转迂回,迁回了万里之遥的中亚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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