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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煎熬(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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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了几天,他已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心里已如死灰。这夜他躺在石窟,望着窗外的繁星,突想起那一夜在川北,他也是借着窗外的繁星寄语齐自华的“亡魂”,那时他想,若齐自华尚在人世,二人相见之下必定执手相望,热泪涟涟,噎不出一句话来。此时这幻梦倒成真了一半,齐自华确然在世,对他却如此的冷淡。

那一夜的洗尘宴上,阿桃便对他视若无物,至今已有三月,连半片书信,半句话儿也未带来。这三月之间,雷秉饱受背井离乡的寂寥孤独,饱受马野岗的嘲讽和欺凌,惶惶不可终日。难道她竟半点不知?

雷秉越想越悲,心灰意冷:我原本以为她要么对我极爱,要么对我极恨,如今看来不但不怎么爱,甚至还不怎么恨。对啦,哈,她已不是当初那个孱弱的小姑娘,她如今已贵为副帮主,这一路上定是风光迤逦,乱花迷眼,往昔的旧情旧怨,早已看得云淡风轻,我这些年日夜负疚的想她,那也真是自作多情的贱骨头,倒贴货!

他极萎靡地上了几天工,再不和人说话,见到老陈更是恭敬有加,至于偷看马野岗授技,那打死也不敢了。浑浑噩噩过了几天,这一夜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突想到,我来这神山帮,不过是想和她在一起,她既然对我无情,我再呆着有什么意思?听说易帮主礼贤下士,最明事理,我把心迹对他明说,他必定不会为难我,也就让我走了。

他这一激灵,更觉得在神山帮如坐针毡,胆子一壮,就要起身去寻易扬。此时突然一个女子进了石窟,正是那夜醉酒后领他歇息的女子,名叫木夏,张嘴就问:“听说你受了伤?用药了没有?”。雷秉冷冷道:“木姐消息真灵通,我这都快好完啦。自己好的,还用得着什么药?”。

木夏嗤笑道:“你脾气倒还大,你当我吃撑了没事干,要来问你的事?是副帮主差我来的!”。雷秉眼睛一亮,叫道:“啊,是她!”。木夏道:“可不是?副帮主说你初来乍到,大半要受些欺侮,她放心不下,吩咐我来探探你的消息。你这伤是谁打的?好利索了没?”。

雷秉感激得热泪盈眶,心想她如此关心我,我又岂能让她操心?便道:“我没事,我和人打架斗殴,自作自受,这皮外伤,不碍事。别说我了,阿桃,她,她怎么样?她很忙么?”。

木夏“咦”了一声:“你不知道么她在筷子峰上圈禁呢”。雷秉叫道:“圈禁?那是为什么?”。木夏道:“谁知道,那是易帮主下的圈禁令。这也没什么稀奇,副帮主她以前常年在外公干,往往收获不丰,便要在筷子峰上关上数月”。

雷秉微微生气,为她不平,又问:“那她情况如何?还好么?”。

木夏道:“我每月上去送一次补给,这次探望之下,见她气色尚可,只是脾气大得出奇,这也难怪,那上头又冻又荒,终日只见日头东起西落,连声鸟叫也听不见,连个人影也看不着的”。

雷秉突暗觉惭愧,心想她独居苦寒之所,已是自顾不暇,自己却还总怪她无情不来探视,那和不分青红皂白,吵闹叫嚷的婴孩又有什么区别?虽这样责备了自己一通,心中却已大慰,热切道:“你转告她,我好得很,不必老为我操心,倒是她自己要好好的保重,若实在孤苦难熬,可以玩‘鬼续命’打发光阴”。

木夏皱眉道:“什么‘鬼续命’?”。雷秉道:“你不懂,那是我们小时候,一起琢磨出来消遣的文字玩意儿”。木夏道:“哦,原来如此,我便这么对她说吧”,眉头一挑,似有讥色,把雷秉羞得面目一红。

他欢欣鼓舞之下,浑身的伤痛也减了大半,便起身踱到门口,此时皓月当空,他仰望着直入云霄的筷子峰,喃喃自语道:”妹子,你总归还记挂着我!”,鼻子一酸,扑朔下两颗泪水。

他又上了几天工,老陈贼眉鼠目地把他看着,雷秉瞧在眼里,怕他再对马野岗告密,离得门缝远远地,再不敢去看别人练功。他数着日子,一日又一日,盼着木夏再带了阿桃的讯息来,足有一月,却又毫无动静。这一夜他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木夏又进来了。雷秉大喜,跟她出了石窟,急道:“阿桃她还好么”。

木夏没好气道:“好着呢,她让我带几句话给你”。雷秉心弦一动,喜道:“她说什么?”。木夏冷冷道:“一来,她派我问候你,不过是体恤下属,对谁也是一样,并无偏私之心,望你分得明白;二来你们上下有别,请你以后举止庄重些,莫再‘她’呀‘阿桃’的乱叫,一律以‘副帮主’相称”。

雷秉心里咯噔一声,问道:“就这些吗?”。那教女道:“不止,还有你说那什么‘鬼续命’,她并不记得是什么东西”。雷秉听得一颗心沉了下去,心里又酸又苦,想到,她这是明摆着给我说清楚啦,“体恤下属,对谁也是一样”,哈,我才不要你体恤,我才不给你当什么下属!

他又回忆起几次和她相遇的情景,回龙峡上的痛骂,沱江舟中的温存,这难道也是“对谁也是一样?”。他辗转反侧直到深夜,只觉得胸闷气短,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陡然坐起想道:我必须见她一面,把事情都说个清楚。她若对雷家早已释怀,待我无爱无恨,如同路人,我纵然叛帮处死,也绝不甘心一辈子做她下属,让她如此待我。

他下定决心,偷偷摸了出去,避过几处岗哨,行到峰下。只见筷子峰孤仞一片直入云霄,不下百丈之高,他把棉袄一脱,腰带一扎,往上攀去。他右臂难以着力,足足爬了一个时辰,冻得十指麻木,累得气喘连连才翻了上去,只见平顶方圆数十丈,有如巨刀横切而过。他正举目搜寻阿桃的所在,阿桃已自右侧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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