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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5 章 第四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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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翻旧账啊?”靳一梦笑了。

“纯粹好奇而已,你可以不回答。”李/明夜有些后悔问了。这种时候何必煞风景呢?

“没有。”靳一梦为她穿上衣物,细心调整,“放心吧,我和她从头到尾就没做过。我当时想考得越远越好,出去就别再回来,但她在北/京有家人有朋友,家里条件也挺不错……她是愿意,但我不想耽误她。”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她高/考那年才17岁,还太小了。”

“我就不小吗?”李/明夜哼了一声,自己都没察觉到话语中多少有些醋意。

“你跟她完全是两个情况。”靳一梦有些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就算我当时遇到的是你,在你18岁以前我也一样不会碰你,顶多问你借只手用用。”他将她抱进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头发,忽然说:“宝贝儿,你有没有想过……”他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轻轻笑了一声。

“想过什么?”

“如果我们从小就认识,而且我们的生命里都没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烂事儿,也没有斗兽场。”靳一梦的声音极为温柔,如同初夏的风与暖春的水,轻轻地流淌在充斥着暧昧气味和尘土气息的空气里。“我比你大12岁,你一出生我就认识你了,我看着你学走路说话,带你玩游戏,哪个混小子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等你上学了,我帮你写功课,每天放学了就来接你,带你满城的跑,到处去找好吃的和好玩的。等我参加工作了,你还在念书,我就等你长大,每个周末都去找你,你大学一毕业我们就结婚……我就这样爱你一辈子,到时候我先走了,你一个人也不用怕,我先去

不要哭,这没什么好哭的,李/明夜提醒自己。她深深地呼吸,止住莫名涌上的酸楚泪意,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无端脆弱,他们明明在说开心的事。“这样很好。”她笑着说道。

接下来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抱在一起享受沉默。过了很久,李/明夜轻声开口:“陪我去一趟万佛园吧。”

“好啊。”靳一梦先答应了,然后才问:“是寺/庙吗?”

“不是哦。”李/明夜笑了,她的语气柔和而温存,“我想带你去见一见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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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假期的最后一天,二人退了酒店的房间,驱车前往万佛园。当天大雪纷飞,寒风呼啸,通往西山的路上杳无人迹。等到地方了,天地间已然只剩下灰白二色,单纯得不似人间。

万佛园陵区坐落于景区之中,本是一处风光秀丽、景致宜人的所在,然而今时今日,那些亭台楼阁与小桥流水的精美秀/色纷纷败退,让位于纯洁无瑕的苍白宁静。一列列墓碑整齐排列,逝者巍然而立,安详肃穆,在大雪中眺望尘世。

今日风很大,因而气温更低,凛冽刺骨。二人披上两身厚重柔/软的毛皮斗篷在风雪中跋涉了许久,终于来到一片宽敞的陵区。

李/明夜停下脚步,“到了。”

“这一片都是你家的?”

“我父亲家的,我母族的族墓在杭州。”李/明夜走向最近的墓碑,转到前方,伸出手轻轻拂开雪迹,“这是我三堂/哥……我很小的时候,他送了我一双滑轮溜冰鞋,结果我摔了一跤,把牙摔掉了,我哭得好惨。他被我另外几个堂兄弟揍得鼻青脸肿,哭得比我还惨。”她脸上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恍然如梦,透着些许淡淡的伤怀,“我竟不知道,他的时间也已经到了。”

靳一梦没有说话。他伸出手与她相握,十指交/缠紧扣。

“我们先去前面吧。最前面的是我高祖,但我不认识他,倒是我太爷爷……据说他抱过我,但我不记得了。”李/明夜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气,牵着靳一梦朝前走去。

二人并没有在李太爷的墓前停留,李/明夜只是略作介绍,接着便带着靳一梦去了另一个墓碑。“这是我爷爷和我奶奶。”她拂开墓碑上的雪色,显露/出两张照片,这是一个合葬墓。“我爷爷字写得很好,这些字都是他自己写的。”

靳一梦不怎么会欣赏书法,他只知道这字写得好看,至于具体怎么个好法,实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你/爷爷这手字儿写的,让我想到一个词,‘画龙点睛’……”他盯着墓碑上那潇洒矍铄神仙也似的老头儿,莫名的居然有些紧张,半晌蹦出了这么一句。

李/明夜忽然噗嗤一笑,“你是不是想说‘龙飞凤舞’。”

……呃。

靳一梦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我就是想说画龙点睛。你想嘛,得先有龙是吧,爷爷这字儿写得好啊,这把龙都画好了画活了,然后画龙点睛一下,它就活了,活了才能飞起来嘛,这叫飞龙在天。然后这龙飞啊飞的,把凤凰引来了,这才是龙飞凤舞,这是有个过程的,不能平白无故就龙飞凤舞了,不然这龙哪儿来呀,凤哪儿来呀……”

李/明夜原本在笑着听他鬼扯,听到这里都惊了,连惊带笑,差点喘不上气。靳一梦赶紧去拍她的背,各种嘘寒问暖东拉西扯,试图转移话题,结果李/明夜越笑越厉害。

靳一梦肃然说道:“行了行了你,差不多得了。爷爷看着呢,注意点。”

“没事,我爷爷不会在意的。实际上我觉得他应该会很喜欢你,他不是那种古板的老学究……他以前最喜欢跟你这种油嘴滑舌的家伙聊天斗嘴了,越老越像个小孩。”李/明夜笑着说道,“你发现了吗?这里一水的魏碑楷书,只有我爷爷奶奶的墓碑用的是行书。当初我爷爷原本打算写楷书,结果写了半天,写得狂了起来,就变成了草书。他还很高兴,非要用草书,说是见字如面,这张衬他。可是草书不好刻碑啊!刻了也不像样,这是墓碑。我爸妈和叔叔伯伯他们一通劝,劝不动,这是他自己的碑,他自己说了算。最后是我奶奶骂他‘写的都是些什么鬼画符,看都看不懂’,然后我爷爷才重新写了。”

靳一梦听得直笑,李/明夜一时兴起,便同他说起了记忆中的一些趣事。每到一个墓碑前,她便会努力回忆片刻,接着将那些回忆分享出来——那些洒满阳光的日子与充满欢声的过往。宁静肃穆的墓园一下变得热闹起来,当真有些像是个喜气洋洋、和谐融洽的见面会了。

可惜靳李二人虽然聊得开心,故人们却仍然不为所动。一座座墓碑沉默无言,在凛冽刺骨的风雪中与他们对望,当中隔着滔滔冥河与迢迢时光。很显然的,靳李二人并不在意它们的冷淡反应,二人一路上聊得津津有味,直到他们在李/明夜父母的墓碑前停下,这又是一个合葬墓……李/明夜忽然沉默了。

“哥,让我自己待会儿吧,我想跟他们道个别。”她轻声说道。

靳一梦应了一声“好”,随后往外退开,他没有离得太远,也没有靠得太近。一旦有突发/情况或是她发出召唤,他便会即刻赶到,然而茫茫大雪隔绝了他的身形与气息,使她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风已经停了,雪似乎小了一点儿。李/明夜拉下斗篷的兜帽,让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随后倾身过去,轻轻拂开墓碑上的雪。一对老人注视着她,面带微笑,笑容慈蔼,目光温柔。

茸茸的絮雪落在睫毛上,融化了。

过往的所有记忆,或彻底遗忘,或模糊凌/乱,一些毫无意义的场景,一些支离破碎的前段,此时尽皆排列融合,组成了一段完整的人生岁月。它们骤然地浮现,如水落后自然的石出,如春至时枯树的萌芽。时间到了,它们便来了。

李/明夜缓缓地闭上眼。她尝到羊/水的味道,温暖而带有腥气,还有新鲜的母乳,淡淡的一丝甜。源初的世界黑/暗而狭窄,却十分温暖,接下来光亮出现了,温润而虚无的红色……突然之间,她就能听见了,世界多了一个可以感知的纬度,她听见潺/潺的流水,隐隐的喧嚣,一天比一天清晰。

——有一天,世界之外的某个地方,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响起,“嘿,我的甜心小公主,我是爸爸。”

“爸爸。”李/明夜深深地呼吸,忽然笑了,“原来我从那时候就认识你了,只比认识妈妈要迟几个月。”

所有前尘往事尽数浮上心头,如同一道蜿蜒的河流,在脑海中潺/潺流动。一切纤毫毕现,清晰生动,如同时光倒流,再度成为每一个过去中的自己。这是李/明夜曾经在觉者试炼中体会过的感受,如今再度重现。

她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所有的她们。她们或哭或笑,或悲或怒,她们的快乐与幸福,她们的绝望和挣扎,她们的宣/泄与疯狂,她们的冷酷和筹谋……一个又一个她从时光长河中起身,向她一步步地走来。无数个她最终融合成了一个,站到了她的面前。

——“我想要站在成功的尽头。”她听见她说。她们向彼此伸出手,二人两手相握,慢慢融合,“我想要站到云遮不住、风吹不到的地方;我想要没有人,甚至没有/意志能够凌/驾于我之上;我想要站在白塔的顶端看星星和极光;我想要知道一粒沙砾与一个宇宙、一块石头与一颗星辰的相似与区别;我想要这世间于我再没有未知……”两个人变成了一个,“我想要一切。”她轻声说道。

李/明夜霍然睁开眼。她抬起手,摸/到脸上湿/漉/漉的泪水。

雪花轻旋着坠落,她听见雪花落在墓碑与枯枝败草上的声音,听见它们落在她的发际,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与每一声呼吸……世界仿佛变得更加清晰了,像是一伸手就能攥到手心,然而始终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如同隔了一层透/明薄弱却坚/不/可/摧的塑料膜。

只一步之遥,却恍如隔世。

李/明夜静静地体/味此刻的感受。即使是在她通/过一阶段觉者试炼之后,也没有如同此刻一样脱/胎/换/骨的感受。准确来说,她此时的感受有些类似于开启天赋或是天赋升级的时候,品味起来玄之又玄,微妙不可言传,亦难以形容……但很显然,这跟她接受试炼通/过奖励时是迥然不同的。一阶段觉者试炼,与其说是一次“试炼”,倒不如说是一次“筛选”,而试炼的通/过奖励则像是一个身份认证,与“士兵阶”、“二号种子”等等身份认证并无本质性差别。

李/明夜隐约意识到,若是能突破那“一点点”,她就能跨过二阶段觉者试炼,而且二阶段试炼必然与一阶段试炼迥然不同。一旦通/过它,她就能进入一个崭新的天地,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她就能真正体会到“觉者”一词的妙处。

——可是这“一点点”,究竟是什么呢?

——是李唯一吗?还是她对李唯一的在意?或者是她心中的欧波洛坎,那深深刻在她骨子里的焦虑与恐惧?又或是她想得深了,她只是单纯的精神属性与智力属性不足而已?

李/明夜叹了一口气,知道此时的自己得不到答/案。她收敛心神,视线复又落在了墓碑上。她注视父母凝固的笑颜,过了许久,她伸出手,轻轻摩挲他们含笑的眼睛。

“我爱你们。从前如此,现在亦然。”她的声音极轻,语气温柔,“谢谢你们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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