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激荡天下(24)(2 / 2)
百余里之外的扬州空桑城,如今城中虽然尚算平静,满城花团锦簇,新桃辞旧,一派喜气洋洋的年节景象,然而有一个老人却过着如坐针毡般的日子,现如今家人婢仆但凡从家中主院中经过,皆是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哪里不小心违了主子的意,莫名其妙地就被打罚个半死。
此人不是旁人,便是先朝宰相曾文观。自打景玗在余泽北岸陈兵之后,他便再没能睡上一个囫囵觉,如今传来青龙湖水寨遭到景玗炮击的消息,曾文观更是坐立难安——需知空桑城便位于余泽水域与彭泽水网之间,若是景玗打下余泽,由北向南与陆白猿汇合一处,那么空桑城就赫然处于他的必经之路上……每每念及此处,曾文观便仿佛看见无数的刀兵剑戟在眼前熠熠闪光,晃得他神不守舍,日夜不得安宁。
让曾文观对景玗如此恐慌的,不仅是因为空桑城的地利位置,更因为一些无法放到表面上言
说的陈年旧事:曾文观的情报网络曾带给他一些尚无确凿证据的消息——景玗的妻子据说是地龙会总教头宋略书的义女,而已经起兵谋反的陆白猿传闻与景玗亦有交情;当年因“天行学案”遭蒙冤流放的国子监监生瞿青翎,即地龙会已身亡的总坛主瞿风娘的生身父亲,据传与景玗亦有师生之谊……如此件件桩桩,指向的便只有一个可能情形:景玗和陆白猿,很有可能便是当年“天行学案”的知情人!当年青龙湖水寨一夜烧尽,未曾想还有漏网之鱼!
已经是二十余年前的陈年往事,曾文观原本很不愿去回想——这是他入朝为仕以来操作的最大一桩冤案,也是他人生中最难以启齿的一个败笔:一切都源于一个江湖世家的异想天开,妄想着弃武从文之后,能够通过开创一个新的学派来快速实现转型,从而摆脱江湖人的身份入朝为仕……未曾想这一举动会触及朝堂逆鳞,反为自家招来了灭门之祸。
二十余年以来,无论在朝在野,曾文观都自忖从未“怕”过什么事——即便是当年因为党羽牵涉到楚王屯田谋逆一案,他也依然可以凭借二朝老臣的身份功成身退,即便是对其早有罅隙的淳和帝也拿他没有办法……这一切的前提,除了他身为当今昆吾国内主流学派“天理
学派”的学问代表以外,便关乎另外一件他经营了毕生的成绩。
清名,这是曾文观于朝堂之上运筹半生之后,所积攒的最厚一笔个人财富:因了清名在外,所以即便是在下野之后,他在空桑城的乡秀族老之中依旧有着足够的影响力与号召力,在东南两境的学子心目中,亦是不可摇撼的目标榜样……每当被噩梦惊醒时,曾文观都不敢想象自己在暗中所做的一切被推上台面后,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只是在那些模糊而频繁的噩梦里,他总是看见绵延不尽的火光——那火沿着湖水燃烧,一直烧进了他的宅邸,将他毕生所著的所有文章书籍悉数吞噬殆尽,最后也将他燃成一团火球……
无数次于冷汗和抽搐中惊醒后,曾文观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如此等下去了:空桑城不仅是他的家乡,也是他最后的根据地——倘若这里被景玗攻破,那么他先前为对付梁元道所暗中调度布置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而他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丧家之犬,或可回到京城,或是南下天虞城,但都再也无法在昆吾国内得心应手地搅弄风雨,于千里之外影响朝堂上的视听音讯。
如此权衡利弊后,曾文观决定冒一次险——先前离朝之际,自己留下的那几手暗棋,如此便已经到了不得不动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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