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春耕（2 / 2）

农桑司主事郑大年捧出个木匣，里头排着十二束稻穗：&#34；大人，去年上等田亩产一石八斗，下等田仅九斗。&#34；

最末那束稻穗干瘪发黑，穗轴上还缠着截麻绳，&#34；周家庄子的佃农交来的，说是肥力耗尽。&#34；

叶明拾起那束病穗，指尖搓开谷壳，露出里头蛀空的米粒：&#34；今日起，全府推行三事：新种、新肥、新耕法。&#34；

工房书吏抬进三口樟木箱。首箱掀开，黄绸衬里上排着十数个陶罐，标着&#34；占城稻&#34；&#34；暹罗糯&#34；等名目。

&#34；占城稻耐旱，暹罗糯抗虫。&#34；叶明取出一把稻种摊在掌心，那谷粒比本地种饱满许多，&#34；已在安溪县试种了一季季，亩产增三成。&#34；

第二箱装着麻布小包，解开是各种豆种。

&#34；这些与稻米轮作。&#34；叶明捻起粒蚕豆，&#34；豆根能固氮养地，豆秆可沤肥，豆子还能抵三成税。&#34；

院中突然传来骚动。四个差役哼哧哼哧抬进个陶瓮，瓮口封着油纸，刚揭开就臭得钱谷师爷捂鼻子。

&#34；别嫌臭。&#34；叶明用木棍搅动瓮中黑浆，&#34；人畜粪尿混合草木灰、豆饼，发酵百日而成。&#34；他舀出勺稠如膏的肥料，&#34；这一勺顶十担生粪。&#34；

郑大年壮着胆子凑近，突然惊呼：&#34；里头有蚯蚓！&#34；

&#34；正是！&#34；叶明笑着展示瓮底蠕动的红蚯蚓，&#34；这叫&#39；肥引子&#39；，连虫带土撒进田里，能松土保墒。&#34；

最绝的是墙上挂的《沤肥图》，详细绘制了堆肥坑的构造：底层铺秸秆，中层垫粪尿，最上盖黄土，旁边小字注明&#34；三日一翻，见白烟则成&#34；。

叶明命人抬进个沙盘，里头微缩着阡陌纵横的田地。

&#34；其一，深耕。&#34；他插入木片将沙土翻起寸余，&#34；去岁试过，深耕八寸比浅耕五寸的麦田，穗数多三成。&#34；

&#34；其二，条播。&#34；细木棍在沙上划出等距浅沟，&#34；不再撒种，改顺沟下籽，省种三成。&#34；

&#34；其三...&#34；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个铜制物件，形如弯月，两侧带孔，&#34；这叫&#39；耧车&#39；，一人一牛日播二十亩。&#34；

老农官周老六忍不住摸那铜耧车：&#34；侯爷，这...这孔距...&#34；

&#34；孔距七寸，正是稻株行距。&#34；叶明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个木模子，上面凸起的小桩排成梅花状，&#34；插秧时用这&#39；秧马&#39；，横竖成行，通风透光。&#34；

正午的官田上，新制的铁犁已破开冻土。叶明卷起袍角踩进泥里，亲自扶犁示范。犁铧入土时，围观的老农齐齐&#34；咦&#34；了一声——那犁头竟带个斜面，翻起的土块自动向右倒成整齐的垄沟。

&#34；这叫曲辕犁。&#34；叶明额角沁汗，&#34；比直辕省三成畜力。&#34；他指向田垄间开挖的沟渠，&#34；今后每百亩田挖两条&#39；腰沟&#39；，旱能灌，涝能排。&#34；

最令人称奇的是田埂上架设的&#34；风力水车&#34；。三丈高的木架顶着六片帆布，风一吹就带动龙骨板哗哗提水。几个孩童追着水花嬉戏，溅湿了郑大年的官靴。

下午府衙照壁前新立了块青石碑，刻着《安阳耕桑令》：

&#34；其一，官贷良种，秋收偿三成；

其二，新垦荒地免赋三年；

其三，沤肥得法者赏铜钱二百...&#34；

叶明敲着碑文补充：&#34；即日起，各乡设&#39；田畯&#39；一职，由老农充任，月俸一石。&#34；

他忽然提高声调，&#34；凡亩产过两石者，本官亲题&#39；嘉禾&#39；匾！&#34；

人群中的周老六突然跪下：&#34；侯爷，小老儿...小老儿愿领占城稻种！&#34；他粗糙的手掌抚过碑文，像摸着什么珍宝。

叶明独自在签押房核算粮种数目时，忽见账簿夹着张纸条：&#34；周家庄拒领新种，言&#39；祖法不可违&#39；&#34；。

窗外传来&#34；扑棱棱&#34；的声响，是信鸽落在檐下——脚环里塞着更小的纸卷，展开只有八字：&#34；旧族串联，阻挠新政&#34；。

暮色渐浓，叶明摩挲着桌角的秧马模型。木料上还留着顾瑜试刻时留下的刀痕，那日她说：&#34；农事如绣花，最忌心浮气躁。&#34；此刻想来，竟似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