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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田月桑时(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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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登州府,陆家,待客花厅

陆家在登州府实称不上望族二字,盖因其来登州也不过两代人罢了,算上最大刚换乳牙的第三代,加一起姓陆的拢共也不超过一打儿之数,在科举上又毫无建树,别说举人,秀才也没一个,子弟全在经商,也就多说算个富贾。

虽只是商户,登州府却没什么人敢瞧不起他们,一则好歹背靠着松江陆氏本家,再者,其家主陆七老爷忒会做人,官府上下打点得清爽,不知怎的还勾上了几处卫所,揽下了些海上营生,财源滚滚,隐隐就成了登州商贾之首了。

尤其近几年,听闻他们攀上了京中豪门,生意越做越大不说,竟能把造海船的事儿给办下来了,如以此来便是地方官府也不敢小觑于他。

待陆家的外甥沈理沈状元成了山东布政使司右参政,登州府上下待陆家也就越发客气了。(沈理的母亲为陆家旁支女,虽不是陆七老爷这支,也没出五服)

而今,一向和陆家交好的京中衙内沈瑞沈传胪外放登州府知府,登州上下立时就将陆家供了起来。

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这会儿陆家这待客花厅里,附郭的蓬莱县有头有脸的富贾乡绅都来了,全冲着陆七老爷龇牙咧嘴努力露笑脸秀亲善。

今日的议题只有一个沈大人上任,大家都是喜不自胜,想孝敬一二,不知道送点儿什么合适、多少合适……

各家商铺的花红暗股都是老规矩了,必然要给的,谁家都有,各地都有,也就意味着不会在新知府面前卖什么好。还是要靠点儿特别的礼物才能给知府大人留个好印象。

都说“前世不修,知县附郭”,其实这附郭府城的县里商贾也是一般,既图府城繁华,那就要伺候两层“婆婆”知县、知府,哪一层也不能得罪。

这不,便都来陆七老爷这边来探探口风取取经。

陆七老爷年过半的却是:“去岁松江府也遭了灾,诸位前辈都知道的吧?”

都是生意场上打滚儿的老妖精,闻弦音知雅意。

去岁苏松那边闹饥荒,以沈家陆家为首的世家大族积极配合朝廷和买,平价卖粮,又带头组织富户捐布匹、衣被等物到府衙,由府衙统一分派到各县,帮灾民过冬等等。

如今新知府下来,面对的就是山东处处是灾荒的光景,登州虽没报灾,却并非没受灾,不过不如济南府那般严重罢了,且多少还是有一些那边的灾民逃来。

新知府上任,首要仍是赈灾,新知府就是松江人,如何会不用松江这招。

陆三郎这话,也就是点拨众人,想讨好新知府,就麻溜帮着新知府把安抚灾民的事儿给办好了。

众人彼此对个眼神,便有两位年长的咳嗽一声,唉声叹气道:“这二年到处天灾,老天爷不成全人,奈何奈何。俺山东不也是苦不堪言。”

然话锋一转,又道:“俺山东不比恁苏松。苏松产粮产布的好地方,山东……唉,这闹起饥荒来,是真个没辙呀……”

山东确实没苏松那般富裕,受灾情况也更严重,各家手里那点子存粮不为囤货居奇还为自己过河保命呢,如何会轻易舍出去。

给个知府大人送礼能送多少?千八,和买一句不提。

陆三郎也不再待客了,他同陆七老爷的两个女婿刘广南、褚徵以及陆家远房几个侄儿分别带着小沈知府的管事下人满府城、乃至满蓬莱县的转悠。

听闻福山县人褚徵还带着府衙一位师爷往福山登宁盐场去了一趟。

这一下更把一众人胃口吊得高高的。

海贸、盐引,哪一桩不是暴利!

莫说登州府蓬莱县的望族富户们抻脖子瞅着,连周边如黄县、栖霞、福山的人也纷纷想往这边凑。

有人悄没声的就把谷粮备好了,就等着官家提和买就全力配合,好套取海贸、盐引的巨大红利。

也有人乍着胆子往府衙送了礼。

没想到,在招远县、黄县一点儿礼物都没收下的小沈知府现下居然对礼物来者不拒。

众人越发觉得这事儿有门,收礼不就是为开方便之门么,这一时间送礼的便踏破了府衙门槛。

只是知府大人的金面也不是好见的,甭管是送真金白银的,还是珍玩古董的,都是小沈知府的首席幕僚陈师爷出面收下的。

这位倒没摆京里人那谱儿,挺客气的,就是口风太严了,说话滴水不漏,一丝一毫的消息也别想联想到。

越是这样,众人越是疑心。

几家的族长老爷子嘴上说着这是故布疑阵、欲擒故众,各种不屑的样子,互相打气,但谁心里都犯嘀咕。

当然也不乏有心人暗暗记下那些送礼之人,想捏新知府一个把柄在手里,日后若是新知府摆威风不合作,嘿嘿,这证据往巡按御史前面一递,他一个贪墨受贿的罪责是跑不掉的。

在这乱纷纷时,各种县知州知县全部抵达了登州城。

本身新知府上任就会召见各州县开会议事,就是这次有几位来的慢了些故意放慢脚程好补报告文书出来。

先前招远县那一出,知州知县们知是杀鸡儆猴,谁也不会和新来的上峰对着干,尤其这位还有显赫背景。

因此近边儿没上路的就做好了功课再来,路远的如文登、莱阳,知县已在路上了,不能调头回去,便放慢了脚步,加紧让仆从回去麻溜补报告送过来。

到底也是有早到晚到的,只是先到者沈瑞却也并未单独接见,就只收了报告,直到人到齐了,方下令府衙正厅开会。

众知州知县进府城后就听到了种种传闻,这次开会便都盼着知府大人说说开海,又或者盐引。

不想,沈瑞提出的,却是耕种事。

小沈知府上任第一项政令,便是在各乡县推广“朱子社仓”。

这是一种民间农贷仓储,补官方预备仓之不足。因是南宋朱熹所创,故此冠以“朱子”之名,对后世影响也极大。

农贷最早可追溯到周朝,周礼里就有相关描写。此后历代朝廷都会有向贫农或灾民提供粮食、牛、种子等生活、生产资料的低息借贷,以保障他们的生存,推动农业生产相对平稳持续发展。

北宋王安石最为著名的青苗法,也是一种农贷“先贷以钱,俟谷熟还之官,号青苗钱”。

大明王朝自然也有农贷,洪武三年起广设预备仓,后定《借米则例w,又有监察、考满等监督机制,都是确保农贷顺利运行的。

在太祖成祖至仁庙宣庙时,预备仓尚运转顺畅。

然渐渐弊端丛生,一方面是官司蠹吏怠政贪墨,一方面是天灾等原因导致贫农借贷后也无法偿还,仓储日渐空虚。

就如当今,仓储空虚到赈灾已不是动用国库,而是需用到小皇帝内帑的地步。

民间农贷的社仓也不是这几年发展起来的,而是早在英庙正统年间,地方上就增设了社仓。

而山东地区在成化年间,也盛行过“朱子社仓”编定上中下三等人户,丰年时候人户按等级出米粮若干,收贮于仓,遇到荒年时,先发粮于下等户,而后中、上,用以自救。

离今最近的弘治十三年,也曾有监察御史奏请行过“朱子社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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