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心之所向(2 / 2)
恰好无垢的大师兄、慧缘法师的大徒儿无妄从住持的禅房出来,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微微一笑。这无垢就是这样,一遇到没经历过的事情便一副呆呆的样子。
为此,没少受到师兄弟们的嘲笑。
因信步度了过去,不着痕迹地推开无垢,望着薛丹微微一笑道:“施主有何贵干?”
薛丹看起来沉稳有度,虽着和尚服饰,但头发却是太长,一时间,无妄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何身份,来此作甚。因此,只称呼对方施主,算是比较保险的叫法。
而且,他也不愿意多一个竞争者。说起来就生气,怎么每日都有那么多的和尚来此寻找机会呢。在无妄心里,自然是将这些人当作了竞争者。
闻言,薛丹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一路听闻贵寺声名,佛法宏大,故而前来求见住持,愿能在此修行,还望引荐。”
薛丹的淡然让无妄有些没来由地愤怒,凭着直觉,他感觉到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慧缘法师总是说他定力不够,他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什么叫定力。可眼前这位年纪看着与自己差不多,无论是被无垢挡在门外还是向自己询问,一直都是那样淡淡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定力?
但是,他再不满,却是不好直接发作的,只听无妄回道:“小师父请随我来。”这回连他自己都惊讶,他居然学着薛丹的语气在说话。
连称呼,也从施主变成了小师父。
将薛丹安置在待客的禅房,无妄便离开了,想是去了慧缘法师那里。薛丹坐正了,静静打坐。
慧缘法师近日心中出现了波动,只因不管他如何将那本经书放置,等早起的时候,那书定是会自己翻到第21页。这一页倒没什么特别,只有一个故事,那就是喜得高徒。
难道,这是佛祖在暗示他的座下将会出现大能之人?
他先是考较了无妄一番,结果自然是不满意。
他这大徒弟心高气傲,天赋是有的,但心性太高,许多事情领悟不到,又有些目无下尘。
饶是这样,他已经是大佛寺里最有潜质的晚辈了。
刚才,他正在屋里打坐,结果那书又自己翻到了第21页。正在纳罕,无妄便来报,有个小和尚前来投奔大佛寺,想得了允许在此修行。
原本他是想让对方等上一等的,但转念一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着急地站了起来,打发了无妄,自己慢慢朝禅房走了过去。
透过窗户,只见薛丹盘腿而坐,那姿势,竟是那样的标准。要知道,像薛丹这样大小的孩子,其他的也不需要指望了,能将打坐做好已属不易。
像薛丹这样挺直了腰背却又不显刻意,稳重中带着随意,随意中带着尊重,这种姿势不上年纪或者没有一番经历是做不到的。
就那无妄来说,教了多少遍了,还是那个样子,根本没有办法与薛丹相比。
像是恶作剧般,慧缘突然出声大声因问道:“你从何而来,有何贵干?”
结果,他这样突然出声,薛丹根本就没有被吓到,而是依着佛礼站了起来,不疾不徐地回答道:“小僧原本在外游历,一路上见了不少红尘俗事,思来想去,还是想进寺修行,还望住持能够行个方便。如若不弃,洒扫庭院,烹茶煮水,小僧什么都会做的。”
见状,慧缘心里倒是先有了一丝满意。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备而来,刚刚的行为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示意薛丹在自己对面坐下,慧缘便细细问了薛丹一些最基本的佛法。见薛丹侃侃而谈,时不时加一些自己的见解,慧缘心内甚喜,觉得就薛丹这水平,都可以与自己说禅了。
又刻意问了些不常见的所谓的高深佛法,薛丹竟也能点评一二。一时间,慧缘看向薛丹的眼神更为不同。
努力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慧缘说道:“众生平等,既然你愿意留下,我自然不反对。你且先去将头发剃了,将衣服换洗了。至于住处,自然有人为你安排。”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薛丹起身还礼。
这一切,让躲在一旁偷看的无妄非常不是滋味。他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了薛丹的实力。
就刚刚那些对话,虽然师父并没说什么,但他却是看出来了,师父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和尚非常满意,要不然也不会事先就吩咐了自己将之安排在自己的房间旁边。
要知道,无妄身边的房间,已经连续好几年没有人住了。这不仅仅是离住持近的缘故,更多的,是身份的象征。
接下来的几天,虽说薛丹住着那样的屋子,地位身份一目了然,但薛丹干活的时候,并没有人去拦着。
反观无妄,只要他经过的时候,一众人都会行礼,更别提劳动了。
没有慧缘的优待指示,众人便我行我素,才不管薛丹是谁,能推的工作都推过去让他做。
对此,薛丹却一点都不介意,睡得晚,起得早,洒扫庭院,打坐念经,一切如鱼得水,十分顺畅。再次剃了头发的他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真正意义,充满了快乐感。
所以,他的脸色竟然是一副淡然却又是我心欢喜的模样,看得一众小和尚一愣一愣的。
只是,无论是慧缘还是无妄心里都明白,这种感觉是装不出来的。他们以为薛丹是真正喜欢这里,却哪里知道,薛丹不过是找回了那种在无名寺生活的感觉,满心欢喜。
慧缘细细观察了几日,见薛丹一如往昔,并不因为刁难而生气,也不因枯燥而无聊。那种满心欢喜的感觉,让他也跟着开心起来。
得徒如斯,也算得上每个住持的心愿了。
想了想,便决定抬高薛丹的地位。
但是,这寺里的一众小和尚如何才能在自己不开口的情况下酒领悟自己的意思呢?
好在,他自有妙计。
这日早课后,慧缘突然让无妄将众弟子召集到正殿里,就连最低等的洒扫小和尚也不例外。
一时间,整个大殿黑压压的坐满了人。
就在有些小和尚已经等不及的时候,一直安静着的慧缘突然睁开眼,在整个屋子扫了一圈,也就他的三大弟子无妄、无智、无尘坐得端正些,其余的,不忍直视。
只是,薛丹却是去哪里了?
找了半天才看见,薛丹如莲花铺地,被人排挤到了最后一排。
见大家都在殿里了,期待的看着他,一脸或激动或迷茫,慧缘和尚便定了心神,一动不动地坐着。
然后,然后他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手指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朵开败的昙花,半举着,以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看着大家。
就这样,几分钟过去了,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大家都不说话,惊讶地望着一直半举着一朵开败了的昙花的慧缘和尚,也不知道这是何意。
包括无妄等整个大殿的弟子都在迷惑,却唯有薛丹站了起来,望着慧缘的拈花指,破颜微笑。
尽管两人之间隔了重重的人,但慧缘和尚拈花的手指和薛丹破颜的微笑遥遥相对,看得无妄大吃一惊后顿悟,看得众人更加迷茫。
慧缘和尚见薛丹笑了,自己也笑了,这才放下举着昙花的手,大声问道:“刚刚你为何微笑?”
只听薛丹答道:“昔日,弟子翻阅经文,偶见一故事。灵山会上,佛祖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刚刚住持您拈花示众,我自然回以微笑。”
薛丹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回响着,也在每个充满疑惑的人的心里回响着。
薛丹一说完,有人了然,有人茅塞顿开,有人懊恼。这时,他们无不记起,慧缘和尚曾经的确讲过这个典故。
见大家被带动了起来,慧缘和尚便继续朝众人问道:“那这昙花……”
“只为韦陀。”薛丹平静地答道。
这却是他从未讲过的,因为他觉得众人理解不了,没想到薛丹居然知道。这回,连无妄都有些汗颜,似乎只要是有关佛经上的东西,薛丹就没有不知道的。
慧缘和尚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着飘然而去。
自此一事后,薛丹与住持慧缘和尚之间的“破颜微笑”成为了寺庙内的一段佳话。这让一众有些佛法基础的弟子明白了自己与薛丹的差距,开始认真学习起来。
至于那些负责洒扫的和尚,想起薛丹之前日日干活却从未抱怨过,自己却日日埋怨,心内更是惭愧。
一时间,慧缘和尚发现大佛寺发生了一些改变,他在凌晨讲解佛经时,打瞌睡的人越来越少。院子里的垃圾几乎看不见了,耳中也甚少听见有人抱怨了。
但是,薛丹来大佛寺的时间尚短,且若说到通透,却是远不如无妄的。做一个住持远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特别是要将寺庙打点的既香客不断又佛法远播,更是不易。
纵使光是做人通透万万不行,但光是精通佛法却是更不行的。
好在时间还长,一切都还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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