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权衡(一)(1 / 2)
吴三桂先祖本居南直隶徽州府,世为商贾,后迁至高邮州。其父吴襄早年贩马为业,因知明廷在辽东开设马市与蒙古、女真等部落交易,遂北迁并定居广宁前屯卫中后所。天启二年,吴襄中武进士,调往时任广宁中军游击祖大寿麾下统带马军。
祖大寿先祖为南直隶滁州人,与高邮州相近,宣德年间北调宁远卫世籍军户,家族兴旺为辽东望族。祖大寿的祖父祖仁万历年间当上了援剿总兵,其父祖承训曾任辽东副将,先后为辽东总兵李成梁、李如松父子效力,战功彪炳。因受家族荫庇,祖大寿本人在泰昌元年出仕,仅比吴襄早一年,却在当年便就任靖东营游击,次年改任广宁中军游击,与吴襄相识。吴襄知祖大寿背景雄厚,曲意逢迎,且吴襄本人武艺精熟、颇通文墨,亦得祖大寿器重,两人遂为知己。其时吴襄恰巧发妻亡故,祖大寿便将妹妹嫁给吴襄续弦,成为亲戚。不过吴三桂与其兄吴三凤皆为吴襄发妻所生,故而实则与祖家并无实际的血缘关系,反倒是当下与吴襄一同留在北京的小弟吴三辅才算真正流着祖家的血。
崇祯元年,祖大寿飞速晋升为辽东前锋总兵并挂征辽前锋将军印,吴襄鸡犬升天,步步高升,仅过了三年亦升为总兵。祖大寿通过将自己的几个妹妹嫁给诸如吴襄、裴国珍等实力派军官或地方豪强,渐渐将辽东军政掌握在祖家手里。吴家作为祖家在辽东的重要盟友,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来户迅速兴起,一跃成为辽东的顶级权贵。
吴三桂少有胆勇,精骑射,读诗书,不及二十便中武举,初为吴襄营内游击。崇祯七年吴襄因赴援山西失利被罢黜,吴三桂于是主要依附祖大寿。崇祯八年,年仅二十三岁便累功授辽东前锋右营参将。崇祯十一年,因抵抗清军侵犯有功,再升辽东前锋右营副将。次年,洪承畴调任辽东为蓟辽总督,为拉拢当地军官,与辽东巡抚方一藻、总督关宁两镇御马监太监高起潜等联名奏请朝廷拔擢吴三桂为辽东团练总兵。朝廷当时对洪承畴寄予厚望,配合度极高,所请无不允,吴三桂由此以不到而立的年纪便位列大明正派总兵的行列,称为一时之奇。崇祯十四年,松山堡之战明军大败,吴三桂突出重围捡回条命。战后朝廷论罪,王朴以“首逃”之罪论死,马科、王朴、唐通、白广恩等均受贬秩,吴三桂亦受降职处分,仍守宁远戴罪立功。真算起来,其实在众多罪将中论罪最轻,这大抵也是朝廷忌惮吴三桂背后的吴家、祖家在辽东的势力使然。到了崇祯十五年,祖大寿降清,吴三桂则训练出新兵万余,加上旧有部曲超过四万,成为继祖大寿之后辽东明军头号人物。
本年,吴三桂不过才三十三岁,就已是权重一方的平西伯,比同样年轻有为的宁南伯赵当世还小三岁,走在坚实的山海关南翼城衙署回廊内,陈洪范心中都不禁泛起久违的紧张情绪。
有明一代视山海关为北直隶东端咽喉要地,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巩固关防。至如今,山海关早不是单纯的一座关卡,而是一道从北部山区往南绵延近四十里而至海滨、阻断东西方向的防御体系。其最北端为坐落在牛心山的一片石关,向南沿着山脊辗转,分别有寺儿峪关、角山关、月城、旱门关、山海关、围城、宁海城等城关各掐险要,以城垣相连。其中镇守大道的山海关构造尤为复杂,更由关城、北翼城、北水关、西岁城、东罗城、威远城、南水关、南翼城等复合组成。
唐通不熟悉山海关地理,所部兵马又远少于突然袭击的吴三桂,自然一触即溃,仓皇逃窜到了北方的一片石关附近。而吴三桂在夺回了山海关后,分兵驻防各城关,自己率本部驻扎在关城南面的南翼城。
陈洪范与赵元亨随吴国贵赶了一日路,在临近傍晚终于到达了南翼城并得到了吴三桂的接见。吴三桂是后辈,陈洪范没见过面,脾气秉性也不了解,正盘算着待会如何说话,前边吴国贵突然停步,站在一间房的门口道:“陈公,到了。”
“有劳了。”陈洪范深吸一口气,四平八稳转进门,步入堂内。
天色虽暗,但大堂烛武齐心,大举反攻闯逆,恢复国土、夺回北都,指日可待。到那时候,平西伯立下复国大功,分茅裂土、出将入相岂在话下?”
吴三桂沉吟不语,反而像个孩子将左手递到齿边,轻轻咬起了指甲。
陈洪范不解吴三桂为何不回应,朝吴国贵看看,却听吴国贵道:“陈公,福王之事八字还没一撇,咱们这山海关的局势,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耽搁了。”
“正有一问。”陈洪范应声道,“前几日在北京及通州、玉田等地风闻平西伯不日将率大军去北京面见李闯,怎么半途而废了?”
吴国贵笑道:“陈公希望吴爷扶立大明江山,吴爷这么做,岂不是正中陈公下怀吗?”
陈洪范摇着头道:“北都变起突然,人人都有踌躇难定的时候。北京上到阁老下到曹吏,无人不投闯以图富贵。吴爷不明形势一时动摇,亦是人之常情,并没什么好羞耻的。但吴将军说的好,山海关的局势确实容不得耽搁,吴爷若不想出个万全的法子,势必将招致闯逆的大举进攻。大丈夫能屈能伸,暂且归顺闯逆,在陈某看来,不失一个以退为进的好策略。”
“以退为进的好策略?”吴三桂眼皮一抬。
陈洪范点头道:“不错。辽东不比湖广、陕西等地官军相连互为支援,困守一隅,独木难支。暂时投降闯逆,保全军民,卧薪尝胆,待来日良机再揭竿而起,是最明智之选。”接着佯装讶异,“难道以吴爷睿智,早前进京不是这么打算的吗?”
吴三桂轻咳一声,突然慨然道:“当然!闯逆谋害先帝,与我吴三桂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岂能真心屈居他下,受他驱策!”
陈洪范抚掌赞道:“吴爷忠肝义胆,陈某敬佩万分。”又道,“是以陈某才会对吴爷突然回师山海关大惑不解。唐通虽不足道,但是闯逆的走狗,吴爷赶走了他,蛰伏大计不就一朝付之东流了吗?”
“嗯”吴三桂重重地呼了口气,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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