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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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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

明明车厢里茶水糕点一应俱全,温暖如春,为何要在这般简陋的茶棚歇脚?

车夫伪装地很像人,在另一茶桌边,佯装抿茶。

茶摊老板笑呵呵地给夕影斟茶,夕影没喝那茶,反倒是揪着一截芦苇杆揉碎了丢进去,看得老板有点懵。

“过来。”

老板正要上前,却发现叫的不是自己。

衣衫褴褛的少年不知从何出现,蹒跚着步一瘸一拐地趿来。

茶摊老板瞥眸眯了一眼,心底一惊。

这人怎伤地如此重?!

身后一路鲜血滴落,浑身没一块好皮肉,衣服破烂地不成样子,若往地上一躺,说是个死了的,他都信。

少年站在简陋的茶桌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再一望那怀里搂着娇俏少年的贵公子,一身衣裳价值不菲,老板心底明了:大约是在教训自家奴隶。

真实的人间,并不像永宁城那样繁华富庶,无拘无束,人人惬意闲适,谁都能活得开怀。

而是充满压迫与宿命感的。

是奴隶就要被奴役,王公贵族等级森严,别说教训奴才,哪怕是杀了,凌`虐致死,都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

茶摊老板虽非奴籍,却也出身低微,有自由身,却也只在温饱线上挣扎。

他拢了拢袖子,旁观未言。

“喝了。”

只瞧那贵公子将掺着芦苇杆的热茶往前一推,随意地像打发乞丐。

那奴隶不敢多言,更不敢气恼。

诡异的是,茶摊老板在他脸上看到了一阵喜悦。

一碗脏茶饮尽,少年忽然眉心皱起,紧接着捂着腹部,面容痛苦。

浑身颤抖,站都站不稳,撑着桌角才不至于倒下去。

“这……”

这该不是下了什么毒吧?

茶摊老板瞪大眼,怜悯地看着少年,却又不敢上前多管闲事,只满眼的叹息。

“味道如何?”夕影笑问。

少年咽了咽喉,止住颤抖的肩,伤痕累累的手指微微蜷缩,攥紧,咬牙忍受着销魂噬骨的疼。

“……很、很好。”

夕影唇角微扬,笑意未达眼底。

“非要跟上来,遭这份罪,很喜欢?”

“……喜欢。”

也不知说的是喜欢受虐,还是喜欢别的,却笃定。

夕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在想着什么,苍舒镜那双眼还是琉璃色的,都被他看穿了,还在伪装。

就那么喜欢演?

那……

夕影也不介意同他演一段折子戏。

他状若未察,垂睫拍掉小兔妖捧着热茶碗的手,捂着揣进自己怀里,替小兔妖暖着。

嗓音温柔。

“你啊,别在外面乱喝东西,喝坏了肚子怎么办?哥哥不心疼吗?”

“啊?”

夕影说出来的话,总是让小兔妖预测不到,十句有八句都能让他懵地一塌糊涂。

也不等他反应,夕影抱着他往自己腿上一搁。

倒真是……宠爱至极!

苍舒镜还得看不见才对,还得忍着剧痛。

胃里太疼了,又酸憷。

他咬牙忍着,熬着,被寒气侵地冰凉的浑身,忽然暖了起来,他惊愕地发现皮肤在发痒,那是伤口在极速生长!

疼痛是惩罚,疗愈是恩赐。

不是什么脏兮兮的芦苇碎杆,也不是什么毒药,而是某种世间难求的珍稀灵草。

为何?

为何啊?

少年激动地嗫嚅双唇,想问,又不敢问。

夕影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还要把心脏献给我吗?要是死了,心脏就不新鲜了。”

什么玩意儿?

一直窥听的茶摊老板,呆住了。

“现在,说话还算数吗?”夕影继续问。

夕影是神,不是妖,他要心脏没用,也不会像那画皮妖一样拿来吃。

苍舒镜很明白这一点,他不懂,也不需要懂。

毫不犹豫地点头。

刹那,心口一痛。

周围三两散客惊呼尖叫,桌椅板凳哐当作响,坍倒一片,火炉上烹的茶没人管,沸腾着从壶壁溢出,扬进炭火,发出可怖的滋滋声。

一瞬,没了人影。

或许四散而逃,或许躲在薄薄的墙角后,浑身簌簌地窥探着。

血淋淋的画面映入那些凡人眼珠里。

那似上好白脂玉般的手,探入少年心腔,毫无阻碍,血流顺着颀长的手指一路蜿蜒向伶仃的腕,像是掂着一条漂亮的红宝石手链。

这双手,苍舒镜爱得同样深沉。

戮进心脏时,他不觉痛,反倒隐隐兴奋着。

鼻梁上,眉眼间的细小伤口在愈合,心口的伤越扩越大。

冷玉般的手握在他怦怦跳动的心脏上,像是爱抚……

他心跳地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隐秘地刺激着,因濒死般的爱意而兴奋。

夕影不知的是,苍舒镜浆洗衣裳时留下的那件小衣,还贴着心口,只要方向再挪一点,就能摸到。

苍舒镜兴奋地要命,却只能压抑着,咬着唇,表现出夕影喜欢看到的痛苦。

他好变态。

他确实是个变态,不是什么正常人。

坚定地相信着——爱和死亡一样强大。

那如柔荑青葱的温凉手指,一寸寸抚过他心脏,苍舒镜生出一种念头,极渴望夕影的手攥紧他心脏,用力一捏,让它碎在他手里。

在那玉指上,绽出一朵血红的花。

“呃——!”

掌心猝然紧缩,连带着那颗怦怦跳动的心脏一起。

他被他掌控在手心。

死亡无疑该是痛苦的,他却觉得好暖,心脏都被这只手捂热了。

可惜的是,夕影只捏了一下,就收回手,从他心腔退出。

接过小兔妖递来的布帛,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指尖血。

惊慌失措的鄙陋茶摊又恢复宁静。

车轮滚滚,缓缓驶离。

连带着那几个怎么看都不不正常的人,一并离去,只余下茶摊桌上的银锭。

·

外头雨雪霏霏,车厢内温暖如春。

夕影嫌苍舒镜身上血太腥,赶他去外头,同那傀儡车夫坐在一处。

苍舒镜松了口气,终于追上了,他被允许跟着了。

心腔的血窟窿在缓缓愈合,他竟有些不舍。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之前还觉得只要能跟在夕影身边,不被原谅也没关系,他只要能看到他就好了。

如今,他却开始忍不住嫉妒。

有人替代他陪在夕影身边,哄着夕影开心,被夕影抱在怀里,喂着酸甜的蜜橘,而他只配和一只毫无感情没有生命的傀儡挤在一处。

车厢内暖融馥郁,车厢外寒风凛冽。

不在一个世界般。

听着一帘之隔内,小兔妖哄地夕影连连笑出声,他更难受了。

曾经这些,他也拥有。

到底是什么时候弄丢的呢?

为什么弄丢了呢?

一次次黄泉水的洗涤,让他忘记了很多,死过去活过来后,什么东西又开始复苏,搔刮地心底好痒。

……

沧州在北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境内有不少凡间城池,赫连家同其他仙门不太一样,不如何排斥凡人,也没有野兽般圈地的习惯,甚至还会庇佑凡人。

因而,此地虽寒,气候不佳,却也有不少凡人喜爱居住。

赫连家在沧州最北的边缘。

冰雕玉砌的城墙,雪石铺陈的地砖,一眼瞧去,冷进骨子里。

没想到,进城后,内里截然不同。

城中布了结界,望着寒冷,却一股股暖风扑面而来。

赫连青早早等候恭迎,见到马车时有些愕然。

“神尊怎的驭车而来?”

只有凡人才不得不以马车代步,仙门或是御剑或是乘坐飞舟。

像夕影这样的神祇,一念之间便可瞬息千里。

驭车的行为太像凡人,看起来惹人忧心。

赫连青甚至冒出念头——神尊该不是修为丢了吧?

夕影顺着赫连青递来的手,踏下车,完完全全忽略另一边要扶他的苍舒镜。

唇畔浅勾:“没什么,不过是想再瞧一次这人间罢了,便走得慢一些。”

这话似有深意。

赫连青一听,笑容都凝固了。

夕影抛了个珠子给他,他匆忙接住一瞧,这东西表面看着是个普通的鲛珠,虽珍贵,但也不是稀罕东西。

稀罕的是,里头蕴藏着一股神力!

完全区别修士灵力的东西。

夕影道:“瞧你这儿的结界做的不错,本尊再送你一道,以后用得上。”

以后能用得上的……神力?

那该是倒了血霉,碰上个万年难遇的天灾吧?

赫连青蹙眉,隐隐不安。

“我师兄来了吗?”夕影问。

赫连青还没来得及答,他们便遥遥瞧见一袭白衣,自冰湖踏来。

身似白鹤,一步十丈。

一阵风过,苍舒镜的帷帽被吹开。

两道视线相碰……

不,应该说是一边凤眸凌厉,一边不过是个两目无神的“瞎子”。

却微妙地撞出焰火般,熏地空气都凝滞。

小兔妖捏了下夕影袖子,愁眉苦脸地叹气,忧心地喃喃着:“我就知道……”

夕影笑了笑,状若未觉。

“师兄来得早。”

沈悬衣:“是你来得晚。”

在与夕影说话,双目却未曾从苍舒镜身上挪开。

察觉到他要问什么,夕影直接抢道:“不是他。”

沈悬衣:“我没说是。”

夕影:“……”

赫连青咽了咽喉咙,可真是大神打架,殃及小鬼,他急着打破愈酿愈古怪的气氛。

笑呵呵道:“站在外头说话多冷啊,先进府吧。”

夕影刚跨过门槛,顿了下,蹙眉回头,却见那两人还站在外头。

沈悬衣:“你先进去,我同他有话说。”

夕影:“……”

夕影:“哦。”

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像是做错事,被逮住的小孩。

他揽过小兔妖的肩,凑耳边小声嘀咕:“后悔了,早知道直接丢了算了。”

小兔妖默了默,没说话。

他知道夕影丢不掉,但不能戳破,哥哥会生气的,还会自己和自己较劲。

巨大的冰门阖上前,小兔妖回头瞧了眼。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半死不活跟来的少年,不是个瞎子吗?怎么……怎么看着沈悬衣的眼神,敌意那么强烈?

而数千年心念不动,悲喜浅淡的沈师祖也怪怪的……

眼中甚至带着一种名为“怯”与“憎”的东西。

小兔妖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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