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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8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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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影捧着那截花枝, 护在怀里。

哪怕沈悬衣没打算毁了它,哪怕他修为尽失,根本没能力从夕影手中再夺走它, 夕影也非要耗费大量的神力, 去护它,护住自己失而复得的仅存希望。

夕影对他的回答却是……

“沈悬衣, 恨一个人也是需要花费很多力气的,我恨过苍舒镜, 他一直觉得爱和恨一样炽烈,一样让人扎根心底, 永世难忘, 我初时还不信,后来才发觉, 他说的很对。”

“沈悬衣,我不是不恨你,只是我已经不想再在你身上浪费什么情绪了。”

冷漠的言语, 冰彻的眼神,比扎进沈悬衣心口的剑还疼。

他终究给他怀揣希望的万年时光宣判死刑。

胭红的血缀在长睫上,含混着比冰还凉的眸色。

夕影一字一顿,告诉他——真正的恨与报复, 从不是扎根心底,时时想起咬牙切齿,而是彻底消失, 不被记起, 永生遗忘。

他连被恨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不值得, 太荒唐, 太荒谬了。”

“他死了万年, 哪怕挫骨扬灰,哪怕我忘记了他,哪怕永世不复相见,能植根心底,让我永远惦念的,永远都只会是他。”

“沈悬衣,你永远都不是他,取代不了他,你只是个赝品。”

你只是个……赝品!

夕影诛灭了他的心。

几千上万年过去,他都没有半分悔意,甚至享受着原本不可能属于他的一切,他偷来了夕影的温柔以待,偷来了原本属于镜的温柔时光。

他何止没有悔意?

甚至在明知夕影看他时,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他却依旧自欺欺人地蛊惑自己,只要镜永远不存在,他就是夕影的唯一。

后来,他发现苍舒镜就是镜时,他应该早点下手,杀了苍舒镜,哪怕苍舒镜是个死不掉的怪物,他至少也能再获得千年时光,独占夕影。

可他太自负了。

他想知道,就算镜再次出现,凭着他和夕影上万年的情谊,到底能不能比得过对方。

他从未后悔过。

他从无悔意,无论是披着镜的皮哄骗夕影,还是留神庇佑人间。

于苍生而言,他何错之有?

于仙门而言,他何错之有?

他是仙门师祖,他帮人族成为整个红尘的至尊,成千上万年来,人类何曾遭遇过异族侵犯,何曾衰蔽式微过?

他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个得了好处的人族能说他一句不对。

他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夕影。

他求他原谅,求他别恨他。

因为夕影找回了所有记忆,他这些年所作所为早已败露,再无转圜余地,却还……

贪图一份奢望——求他别恨。

夕影“如他所愿”,别说是恨,如果可以,就连记,他都不愿再记起他。

说能放下,到了头,其实是放不下的。

哪怕夕影恨他,哪怕这万年陪伴中,有那么须臾时刻能被夕影记得,他都不会如此不甘心。

沈悬衣还在挣扎,他迫切地攥住夕影戮进他心口的手,忍着痛,解释道:

“我当初所作所为,对你不起,但这千年来发生的事,我真的一概不知。”

夕影冷漠地看着他,沾血的手要从他心口抽出,眉眼嫌恶至极。

沈悬衣用尽全部力气,挽留。

“我没有骗你,这一次是真的!”

“一千年前,你沉睡后,我便将那心魔取出,封印进九荒魔域,直到魔域又出现一个魔主,仙门对战时,玉挽不慎触破封印,放出心魔,它蛊惑了玉挽,这些年利用他做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我那时候只想着守着你的身体,等你醒来,看到一个干干净净,再不会被心魔左右的我。”

他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却始终得不到夕影的回应,夕影只是冷漠地垂睫,琉璃瞳倒映着他急切忐忑的脸,却从未将他望进眼底。

沈悬衣不得不说更多,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都是心魔的谋划,是它!它已经从我身体离开千年了,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夕影,你不能全都怪我,不能的……”

夕影终于有了反应,睫毛簌簌抬起:“它想……得到什么?”

“它……”沈悬衣踟蹰须臾,终究咬牙闭眸道,“它想要你的灵脉灵核,想夺走属于神的一切,它想……成神。”

千年前,夕影沉睡之后,灵核灵脉莫名消失,极仙崖上没有外人,除了沈悬衣,还能是谁做的呢?

夕影不是没有怀疑过,可他那时不愿怀疑沈悬衣,怀疑他的…师兄。

事到如今,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释。

夕影沉睡后,沈悬衣便急着割裂心魔,心魔被投入九荒封印前,顺走了夕影的灵脉灵核,它本就是沈悬衣的一部分,而那时夕影对沈悬衣毫无防备,这事做起来可谓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可神的灵脉灵核,岂是一个凡人的心魔能觊觎的?

一离开极仙崖,灵核灵脉便为了自保,隐匿于凡尘。

灵核去了荒古秘境,靠着里面仅剩不多的神息来温养自身,等着主人来取。

灵脉运气好些,找到了转世历劫的凡人夕影,却因这具凡躯而始终不得唤醒,一直沉睡,直到被心魔设计……

它利用权欲熏心的玉挽,告诉他:你就是神的转世,你要找回灵脉灵核,才能重回极仙崖,重新接受天下苍生的朝拜,就连仙门师祖都会对你俯首称臣。

又借着苍舒镜的夙愿与执念,哄骗他:你为神而来,为神而生,玉挽就是你的神,他只是因转世不记得你了,等你寻回他的灵脉灵核,他重归神位,会想起你的。

岂料,苍舒镜没那么贪心。

他当时只想让沉睡于极仙崖上的那个人醒来。

哪怕不知道他这个信仰者也没关系。

在这千年尽处,他是苍舒镜,他迫切地希望他的神不再受苦。

而在这之前,他早已经陪着他的神,陪了九世。

有时候,夕影投生成王室皇子,他便做他身边最忠诚的影卫。

有时候,夕影是个家族没落的商贾之子,他便陪着他一步步白手起家。

……

甚至,更多时候,夕影只是一株草木,一朵昙花,朝生暮死,须臾寿数。

他便做他身边一颗小石头,一片穹顶的绿阴,固他土壤,为他遮风挡雨。

可无一例外的是——夕影命途多舛,劫劫相扣。

镜再小心翼翼,再寸步不离,总会被红尘劫钻了空子。

不争不抢的皇子死于宫廷政变,兄弟阋墙,横尸于千万马蹄下,镜找了很久,都拼凑不出一具完整的尸身。

商贾之子死在生意做大后,被对家暗害谋杀于航船上,孤零零地沉溺在东海之中,镜捞了七日七夜,得到的只是一具被群鱼啃烂的浮肿尸首。

一草一木的生命更是短暂,天下芳草何其多,镜却在它们之间一眼看见了夕影。

无一例外,夕影的每一世都不得好死。

有时候,镜甚至怀疑这是天道故意安排的劫难,惩罚夕影一个神祇要留在人间,插手人间事。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神的红尘劫,是不可以扰乱的,否则历劫不成功,反会噬其本身。

镜不敢用灵力,他只能像个凡人一样守护夕影。

却……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夕影惨死在自己眼前。

终于!

镜得到一个法子。

只要拿回神遗失的灵脉灵核,神就能立刻苏醒,再也不用历那枉死之劫,再也不用痛苦忍受这人生八苦。

他迫切地希望夕影解脱,便信了玉挽的鬼话。

何况……玉挽身上确实留有夕影的气息,他以为那是夕影的转世,便占据已死的苍舒家大公子身份,拜在玉挽门下,以师徒相称,用这个身份来陪伴他的神祇历劫。

他不知道的是,心魔曾与沈悬衣为一体,要拿到一件夕影的贴身物,蒙混过关何其容易。

就像夕影曾经说过的。

他真的……好笨啊。

一颗赤忱滚烫的心,被翻来覆去地利用、糟践,作弄成这一副惨淡模样。

碧落川蹚过无数回,黄泉水一遍又一遍地洗,死了那么多次,遗忘了那么多回,尽管记忆模糊,尽管失去一切,他永远记得为夕影好。

生为君生,死为君死。

却不知,他的神,也是为了寻找他,才甘愿历劫,尝一遍人生八苦,蹚一场求而不得,死生坎坷。

凡人夕影的最后一世劫,太苦太难了。

了结在这最后一世,一因这劫太苦,终于圆满,天道放过了他;二因他终于寻觅到他要找的人,被斩断的微薄姻缘,终于再次牵扯勾连。

苍舒镜让他痛苦不堪,恨意遍生,却也……成全了他。

“因为……苍舒镜就是他,他曾因你的一滴血而化形,灵脉灵核不会抗拒拥有神血的他,它才冒险利用他……”

沈悬衣终于坦诚一次,分毫不曾隐瞒。

夕影只默然地听着。

悲喜看不透,望不穿。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如今沈悬衣的口述,与他所猜测的出入不大。

夕影眨了眨眼,抿去睫上胭脂血。

“这件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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