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神剑喻道(2 / 2)
成颖此刻微微一回首,也许他的余光也瞥见了那刀的锋芒:“不需要相信,我并无意卷入你们朝廷的纷争中;也许庙堂之高,才是先生心之所属;可江湖之远,才是我的容身之处。”话毕,便真的走出了院子。背后虽然充斥着班定远的杀意,可是这杀意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风又一次将窗户吹来,也吹断了成颖的思绪;紫禁城夜里的寒意将他拉回现实:他望着灯光下那十具石鼓,嘴里叨念了一句:你们才是那些见过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之物吧,受过庙堂的祭拜,也在草莽之间受过风吹雨打。
按照朱茗和成颖的约定,朱茗会将书放在那小楼的案桌之上;那小楼门轻掩,如叩三下,无人应答,那自可入内取走书本。
每次,朱茗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案桌,心想,我跟他真没缘分;偌大的紫禁城,能相遇,也挺难。
故宫文物装箱之时,朱茗的手被木刺所伤,晚上回家,母亲打着灯,为她挑刺;母亲将针放煤油灯上烧一烧,再寸寸地检查着朱茗的指尖,嘴里还不忘唠叨着:“怎么那么不小心,活虽然紧张,自己也得当心。莫要自己一个人搬重物,折了腰,那就麻烦大了。”
低头之际,朱茗看见母亲颅顶的银发,想起如果故宫文物南迁,她就得跟着走了;鼻子一酸,竟然有些抽泣:“母亲——”
此时,母亲似乎找到那根刺了,埋头:“忍着点哦,针往里一挑,刺出来了,血也流了点。”
“好了。”母亲再次抬头之际,朱茗已经哭成泪人。
“好孩子,很疼吗?”母亲心疼,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朱茗抽泣着,扭过头去,只是想起分别在即,那眼泪就止不住,就哽咽着说:“不疼——我只是想起,很快就要离开了,心里难受。”
母亲也触景生情,眼泪也流了出来:“好孩子,我和你父亲都支持你随故宫文物南迁。你忧心什么,一路上,有馆长、有同僚、还有宪兵看守文物;南下后,总比在这危城安全;也能让你父母多宽心。你只需多多给我们写书信,即可。”说着,抹掉了自己的眼泪。随着文物南迁的事已经拍案,朱茗的父母也非常同意朱茗随故宫文物南迁,用父亲的话就是:“你本是故宫工作人员,如今故宫如此大的工程,你怎能中途退出;虽然路途辛苦,去便是了。”其实,父母还有私心,如今东北沦陷,山海关被破,日军的机械化部队不知何时就到了;听见东北沦陷区人民的惨状,他们无不心惊;如今,自己的女儿可以南下到上海、南京去,自然是好的。
“可是——”朱茗已经哭成了泪人,“可是,您和父亲,还有祖母,年事已高,这一别——”
“傻孩子,政府不是说吗,等时局稳定,故宫文物就迁回北平。”母亲轻抚着朱茗的后背,其实她的心里知道,自甲午以来,国道中落,这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将外寇赶出国门的;只是希望,你们的女儿能远离灾难而已。此别何时归?她也说不定,可能此别就是永别了;可想到女儿安康,他们哪怕泉下,也能心安。
朱茗回到故宫博物馆,发现她借出的书已经还了,里面还夹带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到:谢姑娘借阅书籍,看过书中所载后,顿悟,原来这百年来,我中华已落后于人,而国人尚且不知,直到被洋人用坚炮利船敲开国门。近百年来,是我民族数千年来未逢之大劫。甲午之败,乃是一腐败政府落败于一励精图治政府。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管何时,不管民众政府都应该有危机感。如今,时事尚且如此,民众当共赴国难;每一民众,力量虽微,应是应劫而生,力当图强。
朱茗看着那字帖内收外放、疏密有致、气势凛然中带着奇险之锋芒;字与字之间不计较工拙,浑然天成,似乎借字帖在抒发胸中之愤懑。只是,写字之人,似乎还不完全懂繁体字,繁体字和大篆夹杂使用。毛笔之粗糙,完全不影响他的发挥。
朱茗拿起那帖子,往光线透进来的方向一照,发现跟以往的报纸那般,有明显的压痕;突然想起:哦,自己买的毛笔还没有给他呢;还是给钢笔算了。回家后,朱茗翻箱倒柜,终于抄出以前上学时用的字典,而后,加上标注;几乎每个晚上都做到深夜,才将自己所知道的大篆字体标注在字典旁。
后将这本字典加上几本书放在他们约定的地方,加上纸条:赠你学习之用;几天后,字典和书没了,倒是出现了一串冰糖葫芦加一张纸条:我发了薪水;穿街走巷走,发现有卖冰糖葫芦的;没想到,这小吃卖了上千年,还流行;望姑娘勿要嫌弃。
朱茗和成颖就那般用书和纸条做着交流,故宫之大,他们很少见面。书和笔成了他们沟通的桥梁。
“你的繁体字学习的很快。”朱茗写。
“得益于姑娘所选的书籍;谢姑娘。”成颖回信。
“你是如何习得大篆的?”朱茗问。
“其实,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数千年不断,类比旁通而已;我一介武夫,所习不多。”成颖回信,“倒是如今姑娘所谋,乃是延续我中华文明之事,文化传播不应因战事而中断。”
成颖的每一张字帖,朱茗都留着;每每夜深时分,看着那字体,朱茗不自觉地描着字迹,心想:他真的仅仅是一个宪兵吗?
故宫文物的打包装箱一直有条不紊;倒是那石鼓又大又重又薄,让人苦思冥想都不知道如何将它们塞进箱子里。近几日来,馆长累的够呛,就干脆坐了下来。
朱茗上去询问:“这十具石鼓可有装箱之法?”
馆长反问:“你不是师承那北平著名的金玉学究吗?石鼓如何装箱,你师傅没教你?”
朱茗吸了口气,她知道馆长所言多有打趣之意:“这石鼓,每个石鼓就重两吨,又不能碰撞,石鼓上有文字的地方,乃是石鼓最为珍贵的地方,如今,经过数千年的日晒、雨淋、风吹,石鼓表面都有缝隙了。我担心如果保管不善,在运输的过程中,那上面的字就直接脱落了。”
“那不正好,秦刻石鼓,变成了真的石鼓。”馆长打趣说着。
“你这个老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上来,就指着馆长的鼻子:“你这馆长之责,岂不是欺世盗名得来的?”来者,正是马衡。
马衡一来,馆长就一个鲤鱼打挺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这石鼓如何装箱,就你们师徒两负责。”说着,居然扬长而去了。
原来,馆长这几天放着石鼓不管,是守株待兔。
马衡恨得牙痒痒,手一摆:“走。”
“去哪里?”朱茗紧跟其后。
“去达古斋。”马衡说着,便一刻不停留地望门外跑去。
路上,朱茗怯生生地问:“老师,你之前不是反对故宫文物南迁吗?”
马衡低头看了女徒弟一眼,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我随执着,也不能执着于旧礼;现在既然山海关已破,日本人马上就来了;老祖宗的东西,能守住的话,还是要守住。”
到了达古斋,那北平著名的收藏家霍保禄先生正是马衡的多年好友,两人寒暄一番后,霍保禄将这种石刻藏品保存运输的方法细数交给马衡。
先用极薄极其柔软的高丽纸蘸水浸湿后,用镊子将高丽纸塞入石鼓的裂缝中;然后用薄薄的棉花层将石鼓包裹好,要包上四五层,封好。外面在糊裱上厚的高丽纸,用粗麻绳捆好,再在外面裹上几层棉被,才能入箱。
包裹完毕后,朱茗望着那只比原来高了一倍的庞大大物,顿时有种望洋兴叹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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