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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阑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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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戌正,天色晦暗。

因为大雨缘故不少滞留此地的行商夜色无聊都跑去酒肆胡混,街上也多了批被差遣来巡逻的补差。

哪怕白日里和那位出城相迎的大人有过点头之交,张保真仍不愿在城内被那位大人的眼线见着。虽说他们天师府如今风头正盛,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从他起卦得到的验证来看,邪祟起于西南。

自进城起始,张保真便有意留心当地格局。因为背靠府岳,此地聚风而不散,属于积阴,而镇旁有水则起到泄阴的作用。其他方面倒无甚可说,只能讲是个中下的平常签。

然而,联系之前的大雨,雨水冲垮桥面,为了不影响下游以及两岸交通只能选择去堵上流进水口。这一堵聚阴而不散,晦气自然生。

只如此倒也不至于让这位在道门已经是师祖辈分的本家道长如此火急火燎。

沿街急掠而去,耳尖的他听得前方街角有一队巡逻官差步行至此的脚步,遂一个点地,在纵身跃出一堵高墙之后,身子如凌空展开的飞鹤。他双手摊开,戴在两手手腕处的金镯向外延伸幻化出鸟类翅膀般的虚影。

就在他身子即将下坠时,张保真眼睛一瞟,却瞧见院墙下一个少女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仿若从天而降的白衣仙人。

许是白日瞌睡打多了,少女晚上精神抖擞,手里还抓有一只不知从哪摸来的鸡腿,这正吃的是油光满面之际突然就听见背后那堵高墙外有人啪嗒踩了一脚的声音,继而抬头与一双清水眸子对上了视线。

然而,只扫了那女孩一眼,张保真口齿轻敲,一句道教真言自他牙缝里挤了出来。

下一秒,那少女便看着那原本从高墙外跳下的道士,身子忽然一滞,紧接着就好像被什么人给推了一下,整个人如拔地而起的鹰隼般飞了出去。

少女惊的下意识张开了嘴,而脚步随着目光移动,她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天空上那渐行渐远的一个白点。那一刻,少女脑子里闪过无数多志怪小说里的情节,而这些最终汇聚成了一句话。

“我去,神仙?!”

仅境界上而言,虽说算不上有多出众,但张保真的悟性在人才济济的天师府也已算相当高的。

凭借此术借风化羽,一展翅便可翱翔百十里,饶是在各派中也算得是上乘中的上乘。

不过若是以灵气驱动,以张保真的修为最多飞二三里便吃不消了,但有师傅亲赐的金风镯在,张保真能以日行千里的速度在空中滑行一刻钟左右,而不消耗太多灵力。

此番,他观群鸟做兽聚,汇阴于西南,结合卦象,料想必是有妖邪。

联想到此地曾为魔教魁首之旧址,时至今日仍少不了有人来此吊唁。

“若是那神火教的便且抓他一两个来盘问,如若不是…”

这位出身研学皆是不俗的道教小天师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狠厉。于他而言凡人之命尚如蝼蚁不足为惜,更堪邪魔外道。

城郊外十里荒郊,此处先前乃是一破旧山庙,供奉风神雨神龙王爷等,自二三十年前随着厉红颜身死,这里的一切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就连神庙也付之一炬。

而今,道路潇潇,荒木桩一两二三,杂草横行。却有四五人影晃动,借着月色,刀光剑影斑驳无忌。

先前那两偷摸干着脏活累活的胖瘦哥俩此时已经杀红了眼,胖的那个倒在地上,身子微微抽动,他满脸大汗,左手捂着肚子那里黑不溜秋像是在按住什么不让它流出来。

瘦子手里握紧了刀,他先前弄死了那两人之后不曾想被身后亲如手足的兄弟给捅了一刀。

四下寂静的时刻,只剩恶魔般痛苦的喘息。

听着身后胖子越来越轻的哎呦,身子瘦消的那个手指捏着的刀抓的更紧了,他几乎是吞着喉咙将声音一点一点挤出来的。

“艹,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你被人打死,格老子滴老子哪点对你不好了,你个畜牲东西这样对我。”

面对质问,那声音带着些委屈又似嘲弄般,呜咽着只是喘息。

四下里安静极了,然而趴在血污中的男人脖子上戴着的那块晶石却是分外明亮。

握着刀的瘦子脸颊上狰狞无比,听到兄弟在背后痛苦呻吟,杀戮的欲望于心底里不断增长。

从那座漆黑牢笼逃出来的那天起,他以及他的那位兄弟就一直过着被别人欺负的日子。老天爷似乎从不长眼,明明那么多歹人恶人,他一路护着两人然而就在即将功成名就的当口,偏偏这个他最信赖的兄弟反而捅了他一刀。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要想活着就得吃东西,牛羊吃草,人吃牛羊,而要想不被欺负,那就得能吃人!”

一个声音自他耳边低语,那是来自心里,也被称作欲望,是每一个人坠落黑暗前最清醒的自我,也是堕落者们临行前看到的最后一丝光亮。

怀揣着对自身遭遇的种种不满,握着尖刀的男人脸颊上不断变换着的神态逐渐变得阴狠,而对于这一幕,那始终如同一位推手般循循善诱的声音则轻声笑道“现在,该你大快朵颐!”

几乎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身子仿佛拥有自我意识,他只看到一幕幕放慢了的画面,像是第一次喝醉酒时桌子上那支会跳舞的酒杯那样。

然而,那双手抓住的不是晃荡在灯火中的酒杯,而是抓住了一个人的脸。在某种比酒精更令人沉醉的世界里,他好像路过了一双双抽象的眼睛,可奇怪的是,这些本该让人觉得恶心甚至算是可怕的画面丝毫没有让他觉得不适。

又或者说,他也其实和那些扭捏的面庞一样,在畸形的世界里真实的活着。

可,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伴随着一种失落感,他渐渐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要去什么地方,亦或者说他为什么而存在。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就好似一个世界在他眼前崩塌。

“不,该死,明明我很快就…”

他听出那声音是谁在说话,而他的脑子也仿佛伴随着这个声音一同从湿答答的淤泥里被捡起。

来自胸口的剧痛似乎如同梦境里的惊惧情绪,正一点点将它试图拉回到人间。然而讽刺的是,在旁人看来,他却正不可遏制的奔赴向死亡。

冰冷的武器如同夜空中凉透了的冰块,在月光下洞穿此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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