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法生因缘A(2 / 2)
为什么,为什么家家的供奉,唯师者并列天地君亲?
为什么,为什么村村都有仓颉的神龛,一年四季香质彬彬,然后君子’,娘子就不担心儿子成伪君子?”
“人不上学,伪也伪不到哪儿去,不是相公说的吗?”
“对,是我说的,不对!你还真生儿子啊?”
“就真生儿子!就真生儿子……”
~~潇潇春雨,地里的种子到了发芽出士的时节,但夏秋能否如愿生长并结出期望的果实,还真谁也说不清楚的吧?
二十.观音菩萨呀
是儿子!
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是男是女一下揭题。
李筱芸的心里,一开始还有些为夫君感到遗憾,但很快明白,一切的担忧纯属多余。因为分娩之时母子的平安,已使身临其境的行瑫感恩万分了。上苍于生死之门见赐的礼物,人那点儿计较之心,不但早被冥冥造物巧妙化解,且更遗好男人满满一腔于母于子格外的珍惜之情。实为人父的行瑫,早被可人的宝贝完全迷住了,他痴迷儿子柔弱无骨的强壮躯体,痴迷儿子娇嫩如花的芬芳肌肤,痴迷儿子漆黑漆黑的秋潭双眸,痴迷儿子直透肺腑的格格笑声……
可也就近一年的时光吧,随着小慧能呀呀学语和蹒跚迈步,那东倒西歪不时趔趄的行走独立更口齿有些不清的问东问西,不仅步步带回,声声唤醒了行瑫早已忘得一干二净那曾有的忧虑,且还让他平添了一种更为纠结的深深矛盾…… 这一切的一切,皆因小慧能那记忆的惊人更性情超乎寻常的专注和沉静。
~~决不能让上学读书!
随着小慧能一天天长大,行瑫的决心,似乎也越来越坚定了。一天,在与岳父再次深议之后,便毅然决然手书了对儿子一生的寄存~~
百年忧烦识字始,庠序误人彀终身,工耕渔樵蜉蝣寄,安时处顺逍遥人。
而那根本之虑的步步着落,便是刻意将小家伙的兴致引向奥妙无穷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田园山野……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小慧能已满三岁了。
那是初夏一个寻常的日落时分,放学之后,行瑫立马带喜欢玩水又馋刺莓的儿子去溪边尽兴。父子俩出门刚一小会儿,不知为何,李筱芸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绪不宁,于是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也跟了出去。
熟悉的老地方,远远的,只见小慧能独自在清清浅浅的溪水边对着一旁的野蔷薇呆呆的发怔。暗暗好笑的李筱芸,当然不愿搅扰了儿子的专致,更想给儿子一个突然见到妈妈的惊喜。于是放轻脚步,悄悄靠向慧能,可当近到小家伙侧面的高坎之时,眼前的情形,却令她全身顿然一震~~
一条罕见的毒蛇在花丛里对着儿子昂首上下左右摇摆吐信,而小慧能却泥塑木雕直面凝神,情急之中,脑子一片空白的李筱芸从坎儿上一跃而下,她要用自己的身子去阻隔那危险瞬间难测的发生……
~~“啊!”
毒蛇一惊之下,惯性狠狠一击,被咬中的李筱芸大叫一声,当即倒地。这时才回过神来的小慧能见妈妈在地上痛苦万状的样子,一下哭了起来:“妈妈,怎么了?妈妈,怎么了?”旋即便朝行瑫所去的方向大声哭喊:“爹爹,快来!爹爹,快来……”
李筱芸的一声大叫,使不远的卢行瑫闻之一惊,而小慧能的哭喊,更令他急急扔掉了手中桐叶包着的刺莓。当他不顾一切朝这边奔来看到妻子坐在地上左手紧捏右肘脸色发青、牙床紧咬的痛苦之状时,一下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于是迅疾蹲下撸上妻子的衣袖,再用摘刺莓的剪刀划破伤口,一边全力挤出血来,一边不管不顾的张口猛吸~~而李筱芸于中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行瑫就这样抓着妻子的右肘在吸了吐,吐了吸,吸了吐,吐了吸的忘我忘身之中不知不觉突然头颅重重一偏,便全身瘫软在了妻子的胸前……
~~刹那有如万箭穿心,瞬间更似五雷轰顶,一时天旋地转,李筱芸也昏厥倒地。而此刻小慧能哭着喊着怎么也叫不醒父母之后稍一瞻顾,便转身朝家的方向急急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筱芸终于醒了过来,当她睁开眼睛于昏暗灯光中唯见父亲拥着小慧能静静守在床边……
“孩子他爹呢?”李筱芸有气无力开口便问。
老先生默默无应之中,泪水却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在小慧能“妈妈,妈妈……”轻呼之中,李筱芸似乎有点清醒了,又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还是奋力撑起身子,双目强直盯着父亲……
“为了救你……也身子太弱,当时就……”
~~天,真的塌了!
地,真的陷了!
万丈黑暗深渊之中,李筱芸欲哭无泪,欲呼无声……
“观音菩萨呀!”
好久好久,一声椎心泣血的悲喊,似乎聚积了李筱芸全部的生命力量,只不知那是在哀哀祈求,还是绝望失望的大胆深问……
二十一.逝者逝矣
逝者逝矣,其音容是千秋长存,还是顿无踪影,都属人间寥寥,大多往者,都真真切切活在他们深深遗爱的亲朋好友之中吧!人虽不在身边了,但每每欢喜遂顺之时,苦艰忧惧之际,他们总在人的心里与之一起从未分离。且人长念长想不能自持自拔的时候,他们的骨殖所在,不仅是人遥思不忘的切切之处,更是人情寄有慰的实实之地了。
自行瑫去了之后,每当李筱芸一有难以排谴的思念,不好出口的委屈,更他们的慧能在成长过程中带给的丝丝喜悦,点点忧虑,她都要来墓前向行瑫细细告诉和深深倾吐。这次有些特别的,不仅是她的箫声笛音不由时断时续,且那无遗的诉说更是多有惴惴不安和迟疑犹豫的复杂心绪~~
昨夜的事情,的确让人有些后怕,她真担心,一天天长大的慧能若如此下去,会不会有什么不测的意外呢……
慧能这孩子,太不一般了!不让上学读书,做母亲的心里,总有一点儿罪过的感觉,但轻易应允下来,又实违夫君爱子的深深用心。那可是一个所谓成功的读书人用血泪和生死经历换来的一片痛子之情呐,谁说是人不切实际的迂腐呢……
想自己的兄长,曾也是一块读书的好料,父亲大人虽没有行瑫那么清醒深刻的思虑,不也从自身亲历的感悟之中有意无意鼓励了兄长的自然意趣,且最后还心甘情愿让跟一游方郎中随性漂泊渐远了庠序之途,实断了科举之路吗?而这一过程对于父亲,对于兄长,不也同样有过痛苦的反复吗?相信父亲会有办法的,慧能也定能理解我们的……
想到这里,李筱芸不安不宁的心绪似乎又重新找回了依傍,于是徐徐放下笛子深情的抚摸着墓碑,又自觉不自觉的把头靠了上去…… 好久好久,方起身拢了拢头发,擦了擦泪痕,收拾妥贴再次深深注目之后,才毅然决然的回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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